表哥就住在解放门前面的一条小巷里面,大门上挂着税务局的牌子,院里边是两排平房。哥哥在一间平房前停住了,慢慢地推开门。屋里床上正躺着一位女同志,见他们进来,连忙坐起来,两眼瞅着高华,还没来得及张口,哥哥就对着表嫂说:“大天白日,睡在床上,是不是不想上班了?”表嫂说:“可不是吗,谁能同你们报社记者比,白天夜里不停地干,挣了不少的稿费钱。”哥哥玩嘴皮似的对表嫂说:“拿钱多了要上税。”嫂子又说:“你要没有两片好嘴能当上记者吗?”她只顾听他俩逗乐,也没敢张口叫表嫂。表嫂一边看高华,一边在她的记忆中寻找高华的影子。大概是没有找到她和她见面的影子,便问哥哥:“这位是……?”没等表嫂说完,哥哥就说:“这是汉子妹妹,在野战医院工作的二妹妹。”表嫂腾地一下从床上下来,握住高华的手,把她仔细的打量了一遍,然后用羡慕的口气说:“解放军妹妹,你真有福气,走南闯北打天下,真了不起!”高华猜想她就是表嫂,连忙说:“嫂子过奖了,打天下还得靠军民合作一条心,光解放军还不行。”嫂子听了转过身对哥哥说:“听听,妹妹讲得多好。”表嫂忙让高华坐下,又从碗橱里拿出花生和瓜子糖招待。哥哥问表嫂:“你没上班去”表嫂说:她今天有点不舒服没去上班。高华忙问表嫂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紧?”表嫂说:“不要紧,可能是感冒了,光感到全身无力,也不发烧,吃饭还好。”正说着表哥回来了。他一进门就盯着高华,惊讶地说:“是不是汉子妹妹?”我们都笑了,表哥感慨地说:“长大了,成了大姑娘了,要是在大街上碰见我都认不出。你们都有出息,我大姑的命真好,两个女儿都是解放军,一个儿子是记者,革命的一家。表哥今生算是无所作为了,什么也不想,只图个安生。”他带着忏悔的目光看着大伙,大伙都没作声。表哥确实长得英俊潇洒,大圆脸,薄眼皮,高鼻梁,身材魁武,西装革履,皮鞋擦得净亮。表嫂问表哥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表哥看了表嫂一眼说道:“还不是因为你不舒服,我请了半天假好陪你到医院去看病。”我同哥哥忙说:“那就快去看病。”表嫂说:“不要紧的病,看不看无关紧要。”表哥也说上午不去了,吃过饭下午再去。中午表哥请我们吃了小笼包子。表哥问高华入党没有,高华说入了,表哥连声说:“好、好、好!”又问她请了几天假,高华告诉他三天。表哥感叹地说:“为什么不请一周假在西安好好玩玩,现在全国解放了,多待几天,表哥陪着你玩。”高华忙说:“部队要求严,三天时间足够了,反正我们部队驻在新丰车站对面,要来很容易。我有时间还会来看望你们的。”表哥问高华部队上吃不吃小笼包子,高华回答:“吃的尽是大包子,小笼包子可吃不上。”表哥说:“那就放开肚子吃,吃好吃饱,千万不能客气。”
下午,高华陪表嫂去医院看病,出了巷子表嫂手一招,就有一辆黄包车停在跟前。车夫热情地欢迎她们上车。表嫂让高华先坐上去,高华为难地说:“嫂子,我是解放军,坐这车怕不好。”表嫂说:“二妹妹别过分认真了,解放军又不是不生病,纠察队来了我说你生病了,去医院看病,他们能把你拉下来吗?”高华忙说:“不不不,你坐着去,我跟着你走,表嫂告诉高华不用害怕,可高华总觉得不得劲,好像自己给解放军丢了脸,好像自己腐化堕落了,好像自己在剥削穷人的劳力,心里感到不舒服,犹豫不决。不坐吧,嫂子有病,看病坐车不算过分,坐吧,自己穿着军装,在大街上不知会招来多少人的议论。正在犯难的时候,车夫说:“解放军同志,快坐上去吧,我不要你的车钱。”高华忙说:“那怎么行,该给的一定要给,不要也不行。”高华勉强地坐上了黄包车,侥幸路上并没有遇到纠察队。车夫猫着腰跑得很稳当,小褂被风吹得飘舞起来。很快就到了西安市著名的光仁医院,嫂子给那位车夫付钱时,车夫只收了嫂子一半钱,高华连忙拦住车夫,硬要他收下自己的那一份钱,并谢过车夫。表嫂在医院内科检查,病确实不要紧,只是普通的感冒,医生说吃点药就会好的。回去的时候表嫂没有再要黄包车,大慨是怕高华不高兴。两人边走边说,表嫂神密般的对高华说:“二妹子,你在部队找没找女婿?”这突如其来的问话,使她感到十分尴尬,很不自在。她回答表嫂:“没有找。”表嫂说:“我不信,像你这样女孩子,要人样有人样,走南闯北,打仗带兵,有功之人,谁不爱你,你是不是不愿对我讲?”我笑了,笑得很不自然,仿佛感到笑里很苦涩。回到表哥家,他们听说嫂子的病不要紧,只是感冒了,大家就都放心了。表哥提议去八仙庵玩,高华说:“表嫂有病,要吃药休息,改日再去。”表嫂笑着说:“没事没事,解放军打仗,轻伤不下火线,我这点病算什么。”表哥笑着对高华说:“你瞧你嫂子,跟解放军讲话,思想多进步的。”
四个人有说有笑地向八仙庵出发了。路上,表哥遗憾地说:“三天时间太短了,什么也干不成,逛个公园还得走马观花。今晚不回去了,明天好去大雁塔、革命公园玩。”哥哥说:“那可不行,得回去,我已托人买了今晚的戏票,必须赶回去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