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麻麻亮,堂屋里动静就响起来。
二春早早起了床,收拾一下,就把火桶开,一腰粗的铁锅里,多半锅米粥热闹得沸着。看火候到了,二春舀半瓢玉米面进去,一阵搅和,眼见米粥就粘稠了起来。
不理会这边狗娃的呼噜打得山响。二春拿出菜刀拍了两瓣儿蒜,又从屋角的大缸里把一筷子浆水菜捞进一个大粗瓷碗。
把熟透的米粥端到一边,二春胡乱用水把浆水菜洗了一把,倒进已经被几滴菜籽油炸出蒜香的菜锅里。
一股子白雾伴着一声脆响。酸菜的香气弥散在堂屋里,把睡梦中的狗娃引得翻了个身。
“有生!快起了。赶快吃饭,完了赶上牲口去赶早集!”说着话,二春来到院子里,把牲口牵出来,喂上草料。
有生骂骂咧咧的嘟囔着,把被子一撂,爬起来套上褂子,慢腾腾的洗脸吃饭。
淡淡的晨霭散去,蓝茵茵的天让人心里分外舒坦。
吃罢早饭的时辰,往城里去的路上变得热闹起来。
有生赶着骡车,坐在架子车的车辕上。他手里攥着一杆鞭子,鞭梢捏在手里,不时的用鞭杆敲打骡子的后腰,把骡车往路中间赶。骡子拉着沉甸甸一车萝卜,不紧不慢的向前走。在有生的前后,三里八乡进城卖菜的乡民赶着牲口,车里大都是刚下地的旱萝卜。
有生东瞧西看,一眼就瞅见前面不远处,赶着一趟驴车一溜小跑的正是枣花她爹老石蛋。老石蛋的车里跟别人都不一样,正象有生说的,两片篾席把多半车的萝卜分成三块,大中小三样萝卜分得清清楚楚,在车后的两个箩筐里还装着满满两筐半大不小的红薯。
有生挥动鞭杆紧赶两步,跟石蛋跑了个并头。石蛋看见有生,点头打个招呼。
有生笑道:“石蛋叔,这就上红薯了?都还没长够大就挖出来。”
石蛋眯着眼睛,一门心思赶车,嘴里随口答应着。
“城里人爱吃个新鲜,卖的也快不是?”
“那要贵上不少钱啦?”
“贵不了多少。”
两人一面赶车,一面有一搭没一搭的闲唠着。
眼见着人多了起来,大伙儿都把鞭子挥得啪啪响,憋着劲要赶到前头去。
太阳到了半天空,两人也到了城根下。
老石蛋跟有生打个招呼,就赶着车子向城西驰去。那里住的多是老门老户,口袋里有钱,都爱买老石蛋的萝卜,说来也有些年了。
进了城一路向南,拐了个弯,眼前是一片青砖瓦房,围成城里的小十字街。压得严严实实的路面,跑起来带不起一丝尘土。
临街的住户早已经开了门,支起挡窗板,撑起门帐透透气。有小孩在街上来回奔跑玩耍,快活的大声叫着;也有刚起床的,穿着开裆裤坐在门口的石板上,呆呆的发愣。媳妇大婶们都在屋里收拾,或者把椅子搬到门口,搭着被褥在晾晒,五颜六色的布面把街面衬得花花绿绿,象是开个大被面儿店。
老石蛋的驴车刚刚停稳,就有几个老熟人隔着窗户、门缝看见,陆续从屋里出来把驴车围上。
老石蛋憨厚的笑着打招呼,一边拿起旱烟袋点着,看着一群人在车上来回拨拉。
车上的萝卜分得清楚,老石蛋还专门把萝卜一个个收拾得干干净净,不带一点泥星儿,让人看了就心里舒坦。
主妇们嘴里夸着老石蛋的萝卜干净,一面七嘴八舌的问着价,挑出自己选中的物什。不少人看见筐里的红薯,也纷纷往外挑,思量着买回去尝尝鲜。
几个小孩子被吸引过来,瞪着大眼睛看全身漆黑的毛驴,在牲口边上转来转去。有捣蛋的就捡了个土坷垃往毛驴身上扔,马上引来了大人一阵呵斥。毛驴不安的打了个响鼻儿,吓的小孩儿们哇的一哄而散,不敢再围拢过来。
婆娘们都已经挑好了萝卜,鼓噪一阵,一把毛票付到了老石蛋的手上,老石蛋也大方的给每个人加了几个萝卜、红薯当添头。媳妇大婶们高高兴兴,纷纷叫着家里的人出来把东西拎回去,又让老石蛋改天把萝卜缨子送过来。
一场买忙活下来,萝卜红薯都下去了小半车。老石蛋赶着驴车,顺着巷子往前走,嘴里不停的吆喝着。
到了一家院子门口,老石蛋停下车,放大了声调:“萝卜!新下地的萝卜!”
随着吆喝,伴随着一阵狗叫,就听见有院子里的人叫:“是石蛋叔吗!”
“是哩!”
门响处,一个二十出头、相貌俊秀的小媳妇走了出来,一条板凳狗摇头摆尾地跟在后面。
一件青布小棉袄紧紧的裹在身上,勾出上身玲珑的曲线,越发衬出大棉裤包着的下半部分的肥硕。
“石蛋叔,今天够早的。”女人道。
“文凤呀,你等着!”
老石蛋从筐里拎出一袋大个儿的洗得干干净净的红薯递给文凤。
“文凤,这是你娘让我捎给你的。”
文凤嘴里问着村里的事,顺手把手里提着的一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