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底打倒以‘镇反’名义疯狂镇压革命群众的‘革联会’。”
……
那天,全校的同学和老师们,都站在学校下面的马路旁,目睹了这支长长队伍的经过。
金鳞路本来就不宽,游行的队伍占了大半边马路,又正是上班的时候,来往的货运车辆和公共汽车被挤到了马路的一边,排成了长长的车龙,缓慢地向前移动。一溜车辆开过后,早已列队等候在上山公路旁的金鳞中学‘火炬’和‘风雷’的队伍便在谷易容和卢鹏举的带领下,从中间汇入了这支长长的游行队伍。他们抬着的标语牌上写着:
“革命无罪、言者无罪、大民主无罪。”
“向陵江市的军内一小撮走资派猛烈开火。”
这支队伍已经有了与以前完全不同的精神风貌,他们高擎着队旗,抬着巨大的标语牌,齐声高呼口号,胜利的兴奋写在每一张脸上。带领着队伍走在前面的谷易容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一身半新旧的军装穿在身上,还系了一条宽宽的塑料革皮带,显得来精神抖擞,容光焕发。当他们看到了站在马路旁边及山坡上的金鳞中学的同学和老师时,还示威般地挥动拳头,摆出一幅挑战者的姿态。
红色造反者联盟的成立,标志与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联合指挥部相对立的另一派造反组织正式登上陵江市的政治舞台。
从此以后,以陵江大学红旗造反兵团为首的造反派被称为致“旗派”,而以陵江市工业大学冲锋号红卫兵团为首的造反派被称为“号派”。
夺权以前造反派与保守派两大派之间的斗争,从此转变为造反派中旗派与号派两大派之间的斗争,把陵江市的**********推向了一个崭新的历史阶段,演绎了一出出气壮山河的人间悲剧。
两派之间的斗争已经不再在各单位的层面上进行,而是围绕对陵江市革命造反联合委员会是“保”还是“砸”的问题展开。主张“保”的旗派认为:陵江市革命造反联合委员会是根据党中央“三结合”方针而建立起来的新生红色政权,是一月革命的伟大成果,必须维护其正统性和权威性;主张“砸”的号派认为:陵江市革命造反联合委员会是****投降主义、改良主义和修正主义相结合的产物,是资本主义复辟的恶果,必须彻底砸烂。
也是从那以后,金鳞湾地区形成了两派平分天下的格局,各工厂及生产单位以“主力军”为主,形成旗派占压倒多数的局面;而各大中专院校以工业大学冲锋号红卫兵团为主,包括技术专科学校、美术专科学校、幼儿师范学校等在内,形成号派占绝对优势的格局。
在各学校中,唯有金鳞中学因为独立师的存在,形成旗派占优势的格局。
也就是在这一段时间里,一天,我回家一进门就听见父亲在嚷嚷:“老婆子,我那瓶好酒你给我放在哪里了?”
父亲所说的好酒,是过春节时他徒弟送给他的一瓶“五粮液”。我很奇怪,平时父亲要喝酒了,都是到街上的小酒馆买一种叫“七毛烧”的酒,这天不知为什么,竟想起那瓶“五粮液”来了呢。
“在立柜最下面的盒子里。”母亲回答。
父亲拿酒去了,我问妹妹:“爸爸今天为什么这么高兴?”
“我们家的姑姑找着了。”她神秘兮兮地说。
我吃了一惊,问:“真的吗?”
弟弟说:“都来信了,是我帮爸爸念的。”口吻中充满了得意。
我叫:“妈,是不是姑姑家来信了?”
“是。”母亲一边应着,一边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一大碗干咸菜烧的红烧肉。
父亲拿出酒来,自斟自饮,饭桌上便一直飘荡着“五粮液”那浓烈的香味。
吃过饭后,母亲把碗收到厨房去后,父亲从兜里掏出一封信来递来给我,让我再给他念一遍。我一看,正是我写下投递地址的那个信封,薄薄的只有一张信笺,信并不长,大概是我从来就不知道的表兄弟或者表姊妹写来的,因为信的抬头写的是‘敬爱的二伯’。信上说我父亲认的那个老乡到他们家去了,讲起了我父亲在寻找我姑姑的事,我姑姑听了后非常激动,希望父亲赶快回去姐弟相见。
待我把那封信又给父亲念了一遍,他拎着只剩下半瓶的酒站起来,满嘴酒气地对我们三个小孩说:“等有时间了,都跟我回老家,给你们的爷爷婆婆上坟去……可怜你们的爷爷婆婆,没享过我一天的福,临死也没见上一面……”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竟当着我们的面“劈里啪拉”地掉下泪来,一张已不年青的脸上涕泪纵横,看得我和弟弟妹妹们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