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握手,请我们到屋里坐下。
“小神经”也认出我来,说:“哦,是小林子呀。听说你们学校打架了?”
我莫名其妙,说:“没有啊。”
她从桌子下面摸出一张红色的纸片来说:“你看,这是昨天我们这里有人在街上,碰到你们学校的一伙人给的。”
我看了看,是火炬战斗团印的一张传单,标题是《金鳞中学发生伪红卫兵挑起武斗的严重事件》,下面写着“就在全市人民欢欣鼓舞,热烈庆祝对保皇派的斗争取得伟大胜利的时刻,金鳞中学借尸还魂的伪独立师一小撮丧心病狂的暴徒,无视我方的最后通牒,肆无忌惮地挑起事端,对革命造反派大打出手,致使我火炬战斗团红卫兵十余人严重受伤。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血债一定要用血来偿还……”
我说:“这你也信?这都是他们贼喊捉贼,夸大其词的事儿。”
她大姐姐一样地对我说:“没有就好,你千万不要在外面去惹祸,让你爹娘老子担心。”然后对方正说:“我们先过去干起来。”说完几个人就到车间里去了。
坐下后,我们向方正讲了我们的打算,他很高兴,说:“我们一天到晚忙生产,只能通过报纸和传单了解外面的情况,早就盼望有这样一个高层次的报告会,把形势给我们说清楚,不然总是担心‘受不完的蒙蔽,站不完的队,作不完的检讨,请不完的罪’。”
他说的是保守派组织解散的时候,群众中流行的一首顺口溜,表达的是一种无辜而又无奈的情绪,弄得我和葛利江也不好意思起来。
也许是我们的尴尬又让方正想起了那天在体育场发生的事情,便又对葛利江说:“那天在体育场,多亏你们出手相助,要不然……”
葛利江说:“过去的事不提了,中学生红卫兵已经解散了,我们现在是金鳞中学红卫兵独立师。”
方正委婉地说:“我们现在也已是今非昔比,‘纠察队’变成‘主力军’了,不过,万变不离其宗,不论是为人还是为友,‘忠义’二字还是要讲的。”
葛利江问:“你们晚上来车间做什么呢?”
方正说:“我们接到一批军工产品加工计划,准备对设备重新进行调整。”
葛利江说:“设备调试为什么必须晚上进行呢?”
方正说:“这批产品对加工的精度要求特别高,就我们目前的设备,很难达到这样的水平,所以,我们必须从技术上进行革新。可是车间白天要进行生产,几十台设备开动起来,所产生的震动会严重干扰加工设备的运行,特别是空气压缩机和冲床一开起来,大地都在颤动,影响加工的精度,所以必须利用晚上的时间进行试验。”
葛利江对他讲的话产生了兴趣,说:“你带我去看一看行吗?”
方正带着葛利江到车间里去了。我有些无聊,便四处张望,看见这是一间工人们工间休息的屋子,墙角上支着一个白色的保温桶,旁边一张桌子上排着一溜搪瓷茶缸,围着中间的大桌子,散乱地摆着十来张用钢筋焊起来的椅子。墙上布置着“政治学习园地”、“技术革新园地”,张贴着工人们写的学习政治、学习技术的文章和保证完成任务的决心书。还有一个张贴栏,张贴着“加工任务单”、“进度计划表”、“废品统计表”、“考勤表”等各种表格。从开着的窗户,可以看见他们几个人正围着一台机床指指点点,听得见从那里传出来的机床转动时“嗡嗡”的声音。
好一阵,他们才回来,一路还热烈地讨论着什么。
我看时间不早了,就问方正:“如果形势报告会能够搞起来,你们预计去多少人参加报告会。”
他说:“如果是工作时间不好说,但是如果是星期天,请至少给我们六百人的名额。”
我和葛利江从车间出来的时候,球场上的比赛已经结束,只有一些球迷们仍意犹未尽地在蹦蹦跳跳。
经过厂门口的时候,我问葛利江:“找我有什么事儿,你还没讲呢。”
葛利江说:“昨天,有几个原先是学校篮球队的同学找到我,说是要跟我们进行一场篮球友谊比赛,你看可不可以答应他们。”
“‘我们’是指独立师吗?”
“当然。”
“那么他们代表谁呢?”
“火炬战斗团。”
“他们能代表‘火炬’吗?”
“他们说可以。”
我想了想说:“这可能不行吧,你以为上次发生冲突的事已经完结了吗?现在表面上是风平浪静了,但却远远不能说已经结束了,你没看见他们散发的传单吗,说是‘血债一定要用血来偿还’。你想想,双方那么多同学受了伤,撕裂的伤口还在流血,剧烈的疼痛还没有消退,谁能保证篮球场上无意识的你推我撞不会被上升为有意识的行为,成为新的引爆点,导致独立师和‘火炬’之间新的冲突呢?”
他想了想,很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你说的倒也是,但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