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不需要有多少珍馐佳肴,吃的是感觉,要的是氛围,故此这一顿饭一定要全家人亲自动手才行,平安和平凡洗菜,琉莹切菜配料,煎炒烹炸唐毅来负责,至于王悦影和面包饺子,忙活的不亦乐乎。
眼看到了黄昏时分,平安和平凡两个小家伙拿着香烛点燃鞭炮,震天作响,喜庆祥和,笼罩在了唐家的上空。
“对了,海伯母那边如何了?”唐毅随口问道。
琉莹叹口气,“还能怎么样,心里头别扭呗,一纸休书,把心都伤透了。”
“唉,这事情也怪我,刚峰兄要是不写休书,如何能勇往直前,把事情弄一个水落石出。”
“真的水落石出了吗?”聪颖的媳妇,笑呵呵问道。
唐毅老脸一红,“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永远没有真相的,包括我自己在内。”
“成了,别和自己过不去了。”妻子体恤说道:“我大哥最喜欢说但求无愧无心,我琢磨着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尽力就是,不用钻牛角尖儿。”
“是啊,到底是王爵爷心胸开阔,见识不凡啊!”唐毅嬉笑道,惹来王悦影一个大大的白眼。
一家人抛开了所有的不快,开开心心吃着年夜饭。
……
同样的,徐家的府邸,也在忙活着,徐琨从松江赶来,加上徐璠,两个儿子相伴,还有一大帮孙男弟女,子孙满堂,徐阶几乎天天泡在内阁,好些晚辈竟然都认不全了。
老头子一阵恍惚,不由得哀叹,“人家到了为父这个年纪,早就安享天伦之乐,偏偏为父还要没日没夜地批阅奏折,国事如麻,朝臣异心,天子怠政,乱局四起……真不知道,为父能撑到什么时候啊!”
徐琨心说大过年的,您老说点吉利的话成不,这一家老小,可全都指着您呢!
“爹,孩儿从家乡来,一路上早就打听过了,人都说自从徐阁老掌权,天下大治,日子越来越好过,还说要给您老送万民伞,万言书,就是不知道您老收不收哩!”
徐璠也凑了过来,“没错,爹,没看见吗,那么多朝臣听说您老要辞官,都争抢着上书,挽留老爹,这是什么,这就是人心所向!您老身负天下之望,哪个丧心病狂,敢动您老分毫?”
徐阶丝毫没有被两个儿子的**汤蒙住,他不安的来源就是百官的态度,徐阶知道自己很强大,可未必能强大到如此地步!
他提出了“三还”主张,虽然务虚的多,但是朝堂上毕竟不是徐党一家独大,包括唐党,晋党,甚至还有几个残余的高党,徐阶都留了下来,没有痛下杀手。
这一次百官齐刷刷给自己求情,莫非是他们都明白了首辅的苦心,感念徐阶的恩德,故此上书保全老徐?
为官近五十年,徐华亭早就不会这么天真了。
如果每个人都有良心,世间上还会有那么多纷乱吗?
一群人凑在一起,道德水平不是向最高的看齐,也不是取平均数,而是要比最低的还低!
有一个无耻之徒,其他人为了防止被害,就会向他学习,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互相比较当中,底限不停被突破,人品不断贬值,原本青春的热血,混了几年,都变成肮脏的黑水,没办法,不厚不黑活不下去。
这就是所谓的世风日下,自从正德以来,阉竖当权,奸臣得势,忠良被杀,好人遭害……一桩桩的事情,没人比徐阶更清楚。
以他的敏锐,百官一起上书,里面一定有阴谋算计。
他隐隐能猜得出来,多半就是自己的老亲家杨博,还有那个昔日的学生唐毅所为……你们是想把老夫放在火上烤啊!
不过以为这样就能把老夫干掉,你们太天真了。
等着吧,还有几个时辰,隆庆元年就过去了,有什么时候,都要正月十五之后再说,到时候老夫就抢先出手,让唐毅去当主考官,闭门拟考题,至于杨博,对不起,你还是去九边吃沙子吧!京城的神仙够多了,装不下你这一尊大神!
老徐暗自苦笑,当了这么多年首辅,才想明白了,当初严嵩也未必是想和别人斗,可是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不把对手都给按住,就没法过得舒坦。别怪老夫心狠手辣,是你们自找的!
“吃饭!”
徐阶一拍扶手,两个儿子一左一右,搀扶着徐阶,到了大厅之上,孙男弟女,跪在面前,徐阁老笑容慈祥,拿着红包,里面装着小巧的金银元宝,每个人发一袋,惹得小辈们喜笑颜开。
在孩子们的环绕之下,徐阶坐在了主位上。
一桌子菜,全都是徐琨带来的厨师所做,地地道道的松江味。
徐阶离开家乡几十年,偏偏这几十年,又是松江大发展的时候,尤其是开海之后,松江一天比一天富裕。
兜里有了钱,自然好吃的饕客就多了,各种新颖的菜式也被研究出来。
就拿离着徐阶最近的一盘青鱼秃肺来说,取活青鱼,宰杀后剥取附在鱼肠上的鱼肝作原料,每条青鱼才这么一点点,得凑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