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人群中一声惊叫,端木芬脚底一滑,立身不稳眼瞅着就要摔个狗啃泥,耳边忽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小心。”人已被一双大手稳稳扶住。
端木芬惊魂稍定,发现自己半倚在陆苰怀中,登时烧了红,轻轻道了声谢,挣扎着要躲开。然陆苰的一双手,如铁钳一般,哪里是端木芬能挣得开的!
“你最好老实一点。”感觉到妻子的挣扎,陆苰不得没有君子的松手,反而握的更牢了一些,且压低了语气,在她微红的耳边威胁,“你最好老实些,再这么莽撞,你摔了还罢,还连带着丢了我的脸面!”
端木芬气急抬眸,正要争辩几句,前边传来了陆英气急喝斥之声,“你是怎么回事,连个路也不会走么。当着恁么些人,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端木芬循声看去,岳代兰委委屈屈地坐在石阶上,在润娘、玉京的搀扶下,挣扎着要起身,然好似伤着了脚踝,稍一立起身,就痛得不行。
陆英还兀自训人,玉京已委屈地红了眼圈。润娘实在看不过,顶道:“官人,少夫人心里也急,可伤了脚又怎样呢!你也替她想想,她少刚出了月子,这几日虽有二少夫人帮着,可她也不敢闲着,昨晚上直忙到后半夜才歇下,五更就起,统共只歇了一个多时辰……”
“润娘。”
因着有几个老姆过来帮着,岳代兰总算是站稳了身子,拦了润娘,瞪着陆英道:“不用说这些,快紧上去是正经,咱们总不好叫老夫人、夫人等的太久。”说着,便一拐一拐地向上行去。
端木芬素来与岳代兰是不大对付的,可这会瞅着混入风雪的背景,心头泛酸,脚步不免就有些迟滞。
“怎么了?”陆苰冷冷的声音,带着些不耐传入端木芬耳中,“老夫人都到头了,你还不快些。”说完,也不顾端木芬的速度,快步而上,端木芬只好拉着他的手,尽量跟上。
安弗立在东厢门口,身上发髻上已积了薄薄的一层雪,正冻得想跺跺一脚,远远地就见飘黑沉沉一片人过来。她赶紧迎了上前,不顾地上积雪,跪下磕头,“婢妾请老夫人、老爷、夫人大安。”
周老夫人一直以来都不大喜欢安弗——堂堂陆侯府,竟纳了一个出身瓦肆的倡优,这可够人家嚼舌根的了。因此,老夫人是见她一回,训一回。
可现下,她一身积雪,鼻头冻得通红,嘴唇都泛着紫。教训的话,老夫人真有些说不出口,当下斜了她一眼,径自往内而去。
安弗倒是纳闷了,怎么今朝老夫人不教训自己了。一时间她也不敢就起来,直至岳代兰行至她面前,伸手亲自扶了她起来,“安姐儿,快起来。这些日子可是多亏着你了。”
“大少夫人言重了。”安弗不露痕迹地退了半步,“婢妾也是奉咱们少夫人的令行事。”
端木芬现下在府中的地位,可不是岳代兰能比的。丢开二官人不说,转过年赵令如就要进门,她可是顶着郡主的名头,向着就更不用说了。
岳代兰一个庶长媳,就算生了儿子,上不得公婆待见,中间儿丈夫又冷待,下边家人多对她暗含怨怼。
安弗几乎能看见她凄惨的下场,所以,她的这份情,安弗可不敢领。
可惜岳代兰却没能察觉到安弗的意思,只当她当着众人的面嘴上推搪。现下恁么些人,岳代兰自是要摆贤良的款。再则,转过年赵令如就要进门了,自己再不趁着这机会和端木芬示好,在这府中自己还立足之地么?
也就说话的工夫,岳代兰瞅见陆苰夫妻俩携手而来,她更是拉着安弗哭个不住,“这些日子可是多亏得你家少夫人,若不是你两个帮衬,我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饶是如此,我还闹得一身不痛快。”
端木芬自是听得岳代兰的哭泣,而此时的岳代兰发鬓稍乱,一身乌黑的大毛氅袍,更衬她小脸惨白,眼底下又是一圈乌青,真真是一副凄惶可怜的模样。
她张了张嘴,正待要说甚么,陆苰忆冷声道:“大嫂子,你有在这里哭得,不如留到里边的好。”说完,丢下一声冷嗤,拽着端木芬从她身边走过。
岳代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却不得不忍着气,在养娘的搀扶下跟上前去。
周老夫人入了灵堂,一瞅见小棺材,泪珠子断线似的往下落,吩咐了声“供茶烧纸。”便听得一棒锣鸣,诸乐齐奏,几个老姆早搬过一张圈椅,放在灵前,老夫人坐了,大放悲声,捶胸痛哭。也不知她这眼泪是为谁而流。
堂上男女见老夫人出声,无不放声大哭,一时间灵前哭声,摇山震岳。倒是陆英直直地盯着儿子小的棺材,悄然泪下。
哭得一阵,陆渊、陆涧夫妻四个便劝,一时止了悲声,法本引着诸人入内歇息。养娘们献茶漱口毕,周老夫人方哑着声音向法本道:“大倌儿是府里长孙,虽说不是嫡出,我心里看他总是一样。今朝是他大祭,我做老祖母的狠陪他一日才好。所以,还劳烦长老备些斋饭才是。”
“老夫人放心,香积厨里早有预备。这会端些素点心上来,老夫人、夫人、小娘子们垫垫底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