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又宜听青禾一通抱怨,偏端木芬还是一言不发,不由性急了起来,也不顾自己是个未出阁的小女娘,且又当着恁么些人,径自道:“你倒是吱个声啊!出了阁做了主母就当立起规矩来才是,怎好由得底下人胡来……”
陆萱听着,冷笑了声,“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家,倒是很知道这些事啊!
周又宜也知是自己把话说急了,涨红着脸就要冲陆萱质问,端木芬忙拦在中间,“你不用这么撑着她。又宜也是替我着急。只是府里自有规矩在。一桩是一桩,一件是一件,半点不会错的。大嫂子当家这么些年,难道还不如我?她即应承了自有她的道理……”话说到一半,高来福的婆娘咧了嘴要哭,端木芬止道:“你也不用着急,既然三郎开了口,说了原故,我少不得去问一声嫂子。毕竟恁也是多年前的事了,还不准人家改好么?”
周又宜摇头长叹,“虎狼屯于阶陛,你尚谈因果!”叹息声未了,安弗已摇摇的走了进来,不及行礼,忽瞥见高来福的婆娘跪在地上,心头一惊,又见她们姊妹在坐,惶然屈身逐一见过礼,方禀道:“少夫人,给姨娘寻的乳娘婢妾大略挑了几个,还请少夫人看过,才好定夺。”
“这事且搁着。”端木芬不疾不缓道:“你来的正好。我听说胡得贵的儿子很不成个体统,你知不知道?”
陆萱听在耳里,心底冷笑不迭。说这位新少夫人心无主见,慈懦可欺,恁真是瞎了狗眼。她不指明是陆蒙所说,是明摆着要安弗当场难堪,或者顺势夺了她的权!
然而安弗也是伶俐人,哪里轻易就入人彀中,微微一笑,避重就轻,“少夫人这话从何说起。老胡家虽不是府里的管事,却是老爷跟前头一个顶用的,他儿子虽说是年岁大了些,可却是早脱籍放了出去,现在京兆衙门底下做事,虽只是小小胥吏,却是油水足的优差。到如今西市里三五家的店铺,大通坊还有一座两进的宅院,高家妹子一过去就是当家娘子。他老子娘又都在府里住着,上无长辈挟制,下边又没有孩子,这样的人家,不比府里的小厮们好……”
“胡说!”周又宜厉声喝断,水葱似的,染了丹蔻的指甲,直指到她的鼻头前,骂道:“好你个小妇女娘!当着这些人你也敢耍刁使滑,当我同你们少夫人一般的好性,由着你们唬弄么!”
老实说安弗对周又宜确有几分犯怵,倒不为她多精明——她是个不讲道理的,说了声恼动板子撵人都不稀奇。见她铁青了脸色,跪了下来,“小娘子的话,婢妾万不敢当!”
“不敢当。”周又宜冷笑了两声,“你们少夫人说,姓胡不成体统,你瞎扯这些做甚么!唬弄谁?亏得三郎知道他的为人,不然咱们还真以为是门好亲呢!”
听得“三郎”二字,安弗心头一凉,连连磕头悲泣道:“少夫人明鉴,婢妾也是听人赞他……”
“好了。”端木芬语气淡淡,连面上的神情也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来,“到底是东院恁边的人,你不知道详情,也是情理之中。况且指不定人也改好了,这事也不用你去,我亲自和大嫂子说。好了自没有话说,果然他还是恁般混帐,我就是拼着得罪大嫂子,也绝不应这门亲事的。”她最后一句却是向着高有福媳妇说的。
高有福媳妇听罢,重重磕了头谢恩去了,端木芬也不叫安弗起来,指着平二娘身后的几个老姆,问道:“她们又是为着甚么事?”
平二娘睨了眼还跪在地上的安弗,回话越发地恭敬,“这几个是新挑在库里的,先几日库里年底盘点,好几样都核不上数,大少夫人要革办了她们,所以……”平二娘瞅着端木芬渐渐沉下来的脸色,后边的话就没敢说出来了。
端木芬直盯着平二娘好一会,方深叹了声,道:“我只当二姐姐是个有轻重的,有你看着我也好省心偷懒。不曾想比着安弗还心软糊涂!她们的委屈大嫂子不知道么?还巴巴的要我去说。况且,这府里到底是大嫂子当家,她办几个奴婢,我就顶回去。人说我糊涂还是轻的,恁有心的人,指不定就编排出妯娌不合的话来!”
平二娘被教训的不敢抬头,青禾张了张嘴,待要辩说,却被端木芬一记厉眸瞪住。
“罢了,既然到了我跟前,大嫂子要怎么办她们?”
“不过就是免了她们的差事。”
端木芬点头道:“大嫂子办的不错,当日她们交接差事时,有数目不对就当去回,为甚么掩着不说?现下免了差事也不委屈她们。”说着,又打眼往为恁几个媳妇面上一扫,“只是,到底是夫人手里使的人,就这么撵了出去,夫人面上不好看。二姐姐,她们就交给你办,看哪里短了人,就安排了,都是几辈子的老人,不要叫她们失了体面。”
恁几个老姆听了这话,忙不迭地跪下磕头谢恩,“到底是少夫人心疼咱们。”
“二姐姐快搀她们起来,都是夫人手上使唤的人,于我也是半个长辈,这不是折我的寿么。”说着又向诸人叹道:“姆姆们往后在差事用心些,也就是念我的情了。”
老姆们嘴里念佛,磕了好一阵的头,方退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