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京城桃李已谢,却正是牡丹的花期,还有漫天飞舞的柳絮。
青石板铺就的金光大街笔直伸展,直通东西门。小摊小贩沿着街南摆了一溜,叫卖之声不绝于耳。街上偶有车轿行过,皆是各府出门赏花的内眷。
陆府位于街北,朱漆大门紧闭,门上是茶盏大小的油亮铜钉,门顶的匾额六个漆金大字——赦造长兴侯府。
门首月台处,摆着两排长凳,分坐着十六名衣帽齐整的豪奴,个个挺胸腆肚的说笑。
突然间,东面马蹄声响,诸豪奴引颈看去,五六骑马奋蹄而来。其中三人还抱了满怀夭艳的桃花。
诸奴欢声叫道:“三相公回来了!”立时开了西首侧门,让进了一行人。
陆蒙顺着马道冲进了侧门,翻身下马,将疆绳丢给过来牵马的小厮。他回身从三簇桃花中,挑了一枝开得最盛的拿在手里,“你们把花送去二门。”言毕,也不等小厮答应,自己拿着花便急步而去。
因着赵家托人送了许多东西来,其中一大箱子,满满的都是女孩儿们的物事,故尔端木芬和陆萱都坐在赵令如屋里。
“赵姐姐,这个能给我么?”陆萱甚么都不拣,独拿起卷小竹简。
赵令如一眼看去,上边《素书》两个小楷正是自己的笔迹,登时扑哧笑了出来,“要我说你真真投错了胎,怎就生成个闺女。该是个小倌才是,将来也好从军为将,如今你看恁些个书又顶甚么用。莫不是还要女扮男装,去考个状元回来。”
陆萱微红了脸,“姐姐又来取笑我了,我不过是闲着没事看两行书,到你嘴里就编排出这么些话来。”小竹简往案上一丢,嘟嘴道:“我不要就是了。”
“怎么还真恼了。”赵令如将竹简塞到她手里,“说起来,咱俩个的喜好还真是一样,这个原是我旧年在家闲着无事抄的,你喜欢拿去就是了。”
陆萱歪着脑袋,一派天真地问,“真的?”
赵令如被她逗得格格直笑,颈间的一对狼牙晃出闷闷的响声,“假的,借你看看,明日就还我。”
陆萱故意嘟嘴道:“真小气。”
赵令如笑了阵,端起牡丹杯吃茶,却发现茶盅子空了,回头叫玉容倒茶,瞥见端木芬静悄悄地坐在一旁,嘴角噙着甜甜的笑。
“你想甚么呢?”
赵令如的笑问,吓了端木芬一跳,垂下头道,“没甚么。”
赵令如笑握住端木芬的手,吩咐养娘,“玉容把里边的小木匣子拿来。”
陆萱袖了竹简,走到二人边上,揽了端木芬的弱肩,笑道:“我前几日听得人议论,卫相公考中了会元,殿试虽还没出结果,再不济也是榜眼、探花。介时芬姐姐可就是诰命夫人了!”
端木芬被她说中了心思,一张素面登时灿若云霞,伸手就去拧陆萱的嘴,“我叫你胡说!”
陆萱一面躲,一面笑道:“我胡说甚么了?难道你还巴望着姐夫考不中。”
“甚么姐夫。谁是你姐夫”端木芬羞得连脖子根都红了,赵令如在二人中间拦住,“罢了罢了,萱儿也没说错甚么。咱们听见,都替你高兴着呢。”
端木芬一扭身坐了,嗤声道:“不过是拿这话打趣我。”
赵令如坦言道:“取笑恁也是有的,可也是因着真心替你欢喜。”话说到此,她的神色蓦地一黯,“不是人人都能有你这样的福气的。”
端木芬心头微涩,似她这般的世家闺秀,心里的苦楚怕是比谁都要多的。
今上已年过四旬,令如若真入了宫。端木芬看着她明媚的容颜,不禁打了个寒颤。现下只愿,她命运两济,指一个宗室子弟。
端木芬恍神的工夫,玉容递给赵令如一个小小的木匣子,赵令如打了开来,里边是一对羊脂玉的镯子。
陆萱惊叹道:“姐姐哪里弄来的好西,就是府里也难见着呢。”
端木芬也看怔了眼,匣中恁一对玉镯,细腻洁白,光泽滋润,状若凝脂。看得人直想拿起来舔一口。
赵令如冲陆萱笑了笑,拿起镯子就往端木芬皓腕上套去,“我知道你还在孝中,不宜艳妆,这个白玉镯子,又衬你又合适,再好没有了。”
待得端木芬反应过来,一对玉镯已套在她手腕上了,她一面褪,一面道:“姐姐,万万使不得,这样重的礼,我怎受得起。”
周又宜摇摇地走了进来,瞅了眼端木芬手腕上的镯子,不以为意地道:“一对玉镯罢了,你还怕赵家送穷了不成!”
“话不是这么说的。”端木芬已褪了镯子下来,正经道:“无功不受禄,咱们姐妹间虽不用计较,可这个也太贵重了。”
赵令如拉着她的手,幽幽叹了声,道:“这是我特地给你备的。说句不怕她俩个着恼的话,咱们处的日子虽不长,可就是投了缘,我心里拿你当亲妹子一样看待。可叹身不由已,咱们也就处这几个月了。入了秋我入宫采选,你出阁嫁人。介时咱们连话个别,怕是都不能。往后想要再见,也是千难万难,还要看咱们的命数。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