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客散,端木氏才将日间的小插曲轻描淡写地告诉给老夫人,只说乔菊生自己不留神,绊了一下。
傅翕芳一直挑高的眉梢,听到这里,才放了下来。
老夫人陪了一天的客,本就劳乏了,听得无碍,也没再多问。诸人见老夫人精神不济,也就不多坐了,略吃了两口茶,便都起身告辞。
出得门来,傅翕芳向端木氏笑道发:“多承你的情了,明朝我叫崔妹妹给菊生陪不是去。”
“嫂子千万莫要如此说。”回廊上悬着的紫檀六方宫灯,灯蕙随着夜风轻摆,晃得端木氏的笑颜模糊不清,“菊生不过是个姨娘,怎好受崔妹妹的礼。况且不过是她们小女娘们拌嘴斗气,也是常有的事,咱们若当了真,倒是招人笑话。”
傅翕芳怔了一怔,从鱼尾纹绽开了笑,“我一听得菊生跌了,就吓懵了,也顾不得甚么规矩了。”
“何尝不是呢。”端木氏含笑的眸光往岳代兰面上一掠,“好在有兰儿在旁,否则还不知要闹出甚么样的事体呢!”
跟在傅翕芳身的的岳代兰,忽被点到名惊得抬眸,正好碰上端木氏噙着淡笑的眸光。说来也怪,恁对眸子分明漾轻柔的浅笑,却看岳代兰后背心发凉,声音忍不住微微有些打颤,笑道:“我也是正好在路过罢了……”
她话未说完,一个老姆走来向端木氏禀道:“夫人,肩舆抬了来了。”
端木氏冲傅翕芳略一颔首,牵了侄女而去。
傅翕芳站在廊下,目送二房姑侄俩去远,清冷的月色直照进她一对深井般的眸子,轻漾出淡淡的慑人银光。
“娘亲,时候不早了,咱们也回吧。”
侍立在廊下的老姆们不敢惊动了夫人,还是陆萱出言提醒。
傅翕芳面上的冷然倏忽掩去,一手牵了庶女,一手拉着外甥女,“回去了,回去了。这一说我真是觉着乏了。”边说边在众老姆的围簇下,登上了青布油篷黑酸枝肩舆。
肩舆直进了长房大院的垂花门方才落下,陆萱、赵令如姐妹二人还待送她回屋,傅翕芳却道,“时候不早了,你俩个回去赶紧歇着才是正经。”说着,眸光向后一斜,令媳妇道:“你随我来。”
与陆萱行出几步的赵令如,微不可见地停了停步子,杏眸向岳代兰一瞥,鲜明柔和的面容上掠过一缕月华般淡然的笑。
本待告退的岳代兰,眉目一怔,摁下心里的疑惑,应声跟了进屋。
傅翕芳迈进正门的乌木门槛,先问养娘:“老爷在屋里么?”
养娘回道:“老爷还未回来。”
傅翕芳径自进了内室,方一落坐,就冷声吩咐道:“宝音、玉京你们出去!”
此令一出,屋里服侍的人,都变了脸色。
玉京还是头一回见大夫人动怒,心下慌的不知怎样,忙随宝音等退了出去,又掩上内室的门。
屋里剩下傅翕芳婆媳,并汤贵媳妇。
岳代兰见过大夫人气更色变,脑子里猜测着种种的可能,又强压下心里惊惶,给傅夫人斟了盅茶奉上,嘴角是小心翼翼的浅笑,“媳妇是哪里做错了么?”
傅翕芳没有回答,接过茶盅,呷了一口,方道:“汤老姆,去把橱里的包袱拿了来。”
汤贵媳妇应了声,开了南窗下的敞亮大橱,从里边拿出个茶褐色毡绒的包袱。
两杆琉璃戳灯将屋里照得犹如白昼,越发衬的岳代兰面色腊青。
傅翕芳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手中的白瓷桃花盅,不轻不重地搁在核桃木雕葡萄纹石心圆桌上,岳代兰的心亦随之一抖,人便跪了下来,“夫人,这……”
“我知道你没把二房放在眼里,小事糊涂些,我也就不说你了。可面上总要过得去才是。亏得芬儿老实没有闹出来。不然,旁人还当咱们是甚么刻薄人家了!”
自从端木芬进府,岳代兰对她的刁难,傅翕芳每每看在眼里,都没有做声,譬如之前金线的事,她也没说甚么。
今日之所以发作,原故很多。
其中之一却是因外甥女儿说了句——知道的,说是大嫂子办事糊涂,不知道的,还当是姨妈捧高踩低,有心苛待二房呢。
岳代兰见不过是衣裳的事,心里登有几分底气,仰着脖子犟嘴道:“媳妇怎知大妹妹会拿了新衣裳去洗。就是知道,也料不到浆洗处的老姆这般的不经心。夫人责问,媳妇也不敢辩说,只请夫人细想想。”
傅翕芳听罢盛怒已极,心底暗叹道,令如说的果然不错,再纵下去,她连自己也不放在眼里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惟长叹一声,又叫汤贵媳妇扶了岳代兰起来,“家里事多,你一个人也着实是辛苦,略有不到处,也是情理之中。今朝出了这事,也是你平日宽纵的原故,但凡你往日对二房的事,多两句嘴,她们也不敢这样慢怠了芬儿去。”
傅翕芳软了语气,岳代兰便也见好就收,“媳妇知道了,往后定多加留心。”
一语未了,外边养娘报禀,“老爷回屋了。”
傅翕芳一面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