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安总管这些话。他昔时也提起过要我把皇长子的抚养权要过来,但那个时候诚然还时机未到;现下梅贵妃也去了,没有谁能直接在这事儿上阻碍我,但是这个时机真的便成熟了么?
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看得出来他不放心我,他总想寻个机会使我的地位、我的根基具数都变得不十分容易撼动。但是一口也吃不成个胖子,很多事儿是急不来的,连我都不急,他这又是在急些什么?
或许他亦是累了,心累了,身也累了。他不想再忍受与我这几近于折磨的时时相对,再也不愿忍受我一次又一次可谓变本加厉的明嘲暗讽,他想逃开这一切,却又不放心我,故而他在等待,在很焦急的等待我有朝一日羽翼丰满,再也不需要他的庇护……
其实……我也会担心,担心最后在我身边的不是你。
可我在这同时又极其的厌恶你,缘由分明清楚明白,却又偏偏十分说不出具体的厌恶你!我很矛盾,也很折磨,即便是经日以来伴驾君侧言笑曼曼也欺瞒不了我自己的一颗心……或许,或许如果可以有一个逃避的契机,我也会选择迫不及待的跳进那片阳光照不到的阴霾里,以资逃避。
但是我与安总管却又不相同,至少他还算是一个自由之身,可以随意流浪到海角天涯,可以逃到任何一个他想要去的地方。
我却不能。
我此生此世注定会葬于这望不穿的碧瓦红墙、走不尽的浮生杳杳……
“皇上驾到。”
尖利的一嗓子铮然扯回我涣散渺茫的思绪,我回神,抬手整了整耳畔少许的碎发,便迎出了内室远远儿见了个礼。再起身时已经俏目弯弯,面眸间点染起的阴霾跟着一扫而空,我便又是那个如水静柔的阮妃。
皇上是极喜欢看着我这副模样的,他曾说过,每每面见我这不胜凉风的一颔首娇羞,整个人便怡然忘忧,好似已经涣散了全部的形态,化成一股风、一缕月,迫不及待的想要沉静与糅杂进我这一潭极近撩拨的春水中去……
那一晚上,许是因了时有穿堂风的徐徐撩拨,人的心情就也跟着明媚轻快起来。他的心情极好。
锦绣芙蓉榻,我倚在他的臂弯里睡得浅浅。睡眼阑珊间忽而听得他无意识的一声轻叹,那圈揽我的臂弯旋即跟着又搂得紧了一紧。
我甫一嗦,心知皇上是又想起了远去的梅贵妃……
人是感情动物,果然发生过的不可能当成从未出现,终究还是会想念,还是会叹息。
感知到了我蜷在他臂弯里这轻微的一嗦,皇上回神,颔首抵着我的额头敛目看着我。
我只好抬睫去迎合他的目光,满目柔和楚楚。
他盯了一阵之后,便又是沉着声音一个迂回叹息:“爱妃,梅儿她……死在你这苑里。你若是忌讳,便移居别宫。”
“哎。”我抬指拈了兰花抵在他唇兮,蹙眉微摇摇首,凝着软眸神色含殇:“梅姐姐原也是个可怜的女子,与陛下走到时今这一步……也绝非她的本愿,也绝非陛下的本愿。”于此抬柔荑搭上了他的手背,抿唇一定,“臣妾怎么会忌讳这些。忌讳与否,还不都是人在心里头做弄出的,子虚乌有的东西!”
脉脉眸光含着可以治愈伤口的神奇力量,皇上温润的面目在这一刻分明有一丝浅浅流露出的仓皇。就这么与我相视一阵,仿佛有源于血脉里的喷薄之音漫溯回旋。
须臾,他很感念的反手牵住了我的手腕,顺势将我再度往他怀抱里一牵、拥好。却在同时猛地起了一阵干涩的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