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的时候,气候已是有些超过了人的接受范围的发燥,即便一朵朵盛开、烂漫绽放于荷塘的六月荷也不能将这闷郁之感消减去几分。这还不算,这只是酷暑一个先声夺人的开端而已,仅是开端。
看似无波无澜平静了好几个月的后宫里,忽又起了一个兴许会撼天动地的大消息----皇后娘娘有了身孕!
宇文皇后时今已是三十有五,这个年纪虽不能有多光鲜活泼,倒也还不算太老暮,孕育子女尚算是抓住了好年岁的尾巴。如此,这个吉庆的消息对于皇后无非是一件比天还大的好事!于子嗣实在太薄弱的皇上來讲,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又因皇后乃是国母,皇后有孕、且还是头胎,这于前朝之间也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一时间,吉庆之音不绝于耳,其霁月风头、其华贵阵势,远是当初筠美人怀孕时所不能及之三分的!
虽皇后有孕乃是西辽国一时间头等之大事,但后宫里的女人们所关心的从來就不是什么大事,只有自己地位的稳固。
因皇上仅有一子,故这事儿其实于我们这些个妃嫔來说也都还好,短时间内也不会对我们自己的地位与权势有什么显著影响。同样的,最直接影响到的那个人,就是雪妃。
且她这一次的处境远比上一次更加糟糕,上次有孕的乃是筠美人,皇后这边儿是一心到底的护着雪妃的;时今有孕的乃是皇后,这经年以來同为一派、相互照拂的格局便有了颇为微妙的变化。
雪妃虽孕有皇长子,但皇后肚子里的那是嫡子啊!莫说日后免不了的一番争执,眼前事态的明明灭灭也着实够她们二人好一通消磨了!
而皇上的态度是一如既往的讳莫如深,那眉心颦蹙的次数大比往日多了几多。我几次见他落于临窗小几前向远凭眺,目光悠远如同染了水墨的青黛褐山。
我对于他兴许是有着几分独特,他爱我清浅的一十六岁的年景,爱我单纯似水的一张脸,认定我一直以來的无邪天真,故而同我说得话儿往往会比其她宫妃多一些。
他是君王,所以他比常人更需要一个可以安然静心聆听他絮叨的对象,他迫切的找寻这个宣泄口,否则乱乱纷纷的杂念杂绪加注一处会把他压垮的!
他曾言语提及过要将雪妃提携为漱庆宫主妃,但又迟迟都不见他行动。
我明白他心里存着怎样的念想,他意欲以此來稳固雪妃的地位,护住他的皇长子不被风波诡异的宫闱争斗而摧残伤害。
但如果它日皇后诞下的并非皇子、而是公主,那么皇后必然还会与雪妃和好如初,因为沒了利益的互逐;那样的话后宫便还是皇后势力独大,维系已久的苦心持平便白费了。
所以他虽有打算,却迟迟不肯付诸行动。皇后那边儿也聪明的很,这阵子从不见她对雪妃母子有半点的苛刻、为难;只要皇后一日不动雪妃,皇上便不会因担心雪妃母子的安然而赐雪妃漱庆宫主位,皇后深谙这一点,故而她不会鲁莽冲动。
但后宫的凤凰泣血从不是人为意愿可以压制住的,眼前的风平浪静呼吁而出的则是日后好一场几欲喷薄的骤雨狂风……
我退了跟着服侍的倾烟,独自一人在小花苑里散步也散心。
小花苑是秀女宫周围的景点,不逢大选的年景这里便不太会有什么人喜來;且这个时节正是观荷赏荷的大好契机,人们乘凉避暑时大抵都往了御花园的鸿雁水榭、碧溪桥那里,亦或止浮池那处的湖心亭中去。而我不喜凑这份热闹,先前因有兮云,还依稀愿意陪着她做些应季的事儿;自打兮云承宠后,我与兮云之间也添了一层隔阂,便更失了偶尔凑热闹的那份心境。
这小花苑虽沒有荷花,却胜在清净怡人,一年四季都自有其独特的吸引我的魅力。特别是在这么个接近晌午的六月初夏,元宝枫林里凉丝丝的天风透过树梢、拂过面靥与眼睑的那一触肌肤的快意,着实令我着迷。
足髁转过一棵粗壮的枝干,我头脑“登”地一懵……眼前猝不及防的一幕铮地让我吃了一惊!
心若擂鼓、四肢绵软,周身犹如冰水倒浇般的发冷发森……那,那是,那立在元宝枫一排枫树并假山石堆叠出的景深之间,举止亲近、不见该有的礼仪禁锢与后宫避讳的,是雪妃。还有……安侍卫!
头脑一嗡又木,旋即清醒的理智盖过了天成的感性,我慌得深吸一口气,把身子极快躲于一旁树干之后,只把头微微探出去悄悄的看。
距离不是很远,可以看到雪妃晴好的眉目含了一层急迫的水汽,那冰霜一般出尘的韵致因了这水汽而扯动出几许迷蒙:“你究竟帮不帮我……”她唇兮轻动,阵势是于柔弱中发出的凛冽,竟就这么生生的把安侍卫不可撼动的气场给压了下去,“这么多年我是为了什么?时今正是极关键也最关键的时刻,你忍心看着我苦心维护多年的东西一夜之间尽数化为泡影?这么多年都过來了,这么多年……”
安侍卫看向她的眼神,是我第一次如此明显能感觉到的生动光鲜。这神色与看我不同,与看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不同:“不是不帮,是时机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