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桌上的玉玦莹润剔透,正反两面均刻着一个“攸”字。
狼生笑道:“孟飞不过草莽小民,怎会有东陵皇那样的父亲。恐怕娘娘前面的话都白说了。”
碧柔摇了摇头,“你还是不信,没想到十四年了药效竟然还在。”她站起身,踱到紫铜香炉前,“你难道不奇怪为什么自己没有幼时的记忆?”她挑开紫铜炉盖,用长柄铜条捅掉香灰,“想不想将那些记忆找回来?”
寝宫里熏着淡淡的梦甜香,龙床上的人已不在。碧柔有些怅然,女官回禀:“主上醒来后去了御书房。”
碧柔点了点头,移步往御书房走去。
挥退身后的侍者,碧柔轻轻推开房门,一眼便看到案后支额浅寐的人。
长眉入鬓,薄唇微抿,脸色似比昨日又苍白了许多。身上松松披了件狐裘,遮住里面的月白锦衣。
“主上。”碧柔唤道。
案牍后的人睁开眼,看到她,墨眸中泛出一丝笑意,“也只有你敢在孤睡着时叫醒孤。”
“主上若是乏了就回寝宫休息吧,身体才刚刚好了些。”碧柔抬眸看到,案上奏折已经少了一半,朱笔放在砚台上,笔尖还在滴着墨。心底某处微微痛了一下,转而又化作凄然。
“不妨。”墨楚隽淡淡道,拢了拢身上狐裘,“攸儿怎么样了?”
“和先生在一起,现在……想必已经恢复了记忆。主上要去见他么?”
慕容隽合上眼,半响道:“在他离开前还是见一面吧,不知道他还愿不愿意称孤一声叔叔。”
血,漫天的血,像是下了一场血雨。呼喊声、哀嚎声、斥责声,剑光闪过,一颗鲜活的头颅滚到他脚边,面目如生,是他的七皇叔。他想叫,想喊,却被捂住了嘴巴,抬头就看到侍女凌媚惊恐的双眼。
他惶然四顾,周围的景象陌生又熟悉,父皇被逼喝下毒酒,倒在血泊中。二皇叔仰头大笑,笑声放肆嚣张。玄甲士兵戴着头盔,钢剑砍下,冰冷残忍如他们铠甲上反着的寒光。血漫过了他的锦靴,凌媚拉起他的手没命的逃亡……
身后有人在追,凌媚一把将他推进宫门口的马车,车夫扬起马鞭,马车就飞速的跑了起来,凌媚却没能上来。他抓着车帘哭着喊“凌媚,凌媚……”凌媚站在宫门下朝他挥手,凄然的笑着,说了一句话,她身后的玄甲士兵如墨云般,顷刻将她湮没,再也看不见了。
车轮飞奔驶出了皇城,有人骑马接应,蒙着面看不清容貌。骏马嘶鸣,他坐在马背上,眼望着身后的军队变成一个小点,渐渐看不到了。骑马的人没有停,路却越走越荒凉,最后停在一处断崖边。他惊惧的抬头,看到一双森冷的眼睛。
“东陵皇的儿子不想要命丧在此了。”那双眼睛的主人说,笑意阴寒。
他心中恐惧,在马背上挣扎起来,弱小如他,怎会是那人的对手,后颈中了一记手刀,从马上滚落山崖。身体急速的翻滚,碎石划破了他的脸,荆棘扯碎了他的衣袖,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他想他要死了,眼角看到下方的黑影,额角撞击到巨石,剧烈的疼痛之后便是无边的黑暗……
头好痛,像是下一刻就要炸开一般。狼生抱住头,嘴角溢出一丝呻吟,猛然大吼一声,站了起来。
水花四溢,溅到了桶外。微一愕,低头才发现自己身无寸缕,狼生脸上一红,忙又蹲了回去。
推门声响,狼生转头,见是一位赭衣老者。老者见他醒来,捻须笑道:“可都记起来了?”
狼生点点头,虽然都想起来了,接受这些事实怕还需要一段时间。
“想起来就好,想起来就好啊。”老者呵呵笑着,伸手替他取下头上银针,他出手如风,长袖一挥,银针尽数落入针囊里。
木桶中的药水已经变凉,狼生嗅了嗅,辨别出南方紫叶的味道,之前孟清清住在府中的时候给过他一些,说是有醒脑的功效,有些像“风油精”?
老者将桌上瓶瓶罐罐针灸布囊件件收起,转身见狼生还泡在药汤里,白眉毛竖了起来,“小子,还不起来,希灵帝要看看你呢,你准备这样跟他说话?”
“啊?哦。”狼生反应过来,收回幽思,左右转头寻找他脱下的衣服。
老头儿摇了摇头,翘着白胡须出了房门。
老头儿前脚走,几个侍女宫人后脚推门进来,送来清水沐香,为狼生洗去身上残留药物,换上新衣。狼生张开手臂,皱眉望着广袖上银线暗绣的青夔。
门口小黄门通传,引他前往沐阳殿。
“臣墨楚攸参见吾皇。”狼生撩衣跪下。
墨楚隽抬手相扶,“此次会面乃叔侄相聚,行君臣之礼反而见外。”他抬眸浅笑,凝视面前男子,竟是已经长这么大了,眉目间依稀可见东陵皇当年英姿。
两人对视良久,一样的琉璃墨瞳,流的都是墨楚皇室的血。
“这些年你可曾恨过皇叔?”两人隔桌而坐,墨楚隽问道,梅花窗外扫入淡淡天光,狼生才看到他眼中眉梢的风霜之色。
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