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书记说这话估计也就是个托辞,我家的房子没了凭什么村里拿钱给盖,那是大伙的钱,就算书记同意群众也不同意。
事实证明我想多了,过了几天真有一对建筑工人来我家测量,并且开始着手动工,这让我难以置信,跑去问爷爷,他老神在在:“谁说咱们花村里钱啦。”
根据爷爷的计划,两层小楼也需要十几万,不过我已经看不到新家拔地而起的过程,被爷爷赶回姑姑家里继续上活,他还说这几个月在外面过习惯了两人世界的生活,要给我分家,为此我们大吵一架,虽然以前我们也是两人世界,但意义不同。
我最后骂了句老色狼,便拿上行李去了姑姑家,继续上活的日子。
干这行久了也会烦,虽然吃喝不愁,但我发现自己的尊严和人格在一点点消失。
我可能会在密集的人群里默不作声,却突然放声高歌,也可能会在饭局上猛然站起来做一个无厘头的动作,这在平常人眼中估计就是神经病,可在我们行内人看来,稀松平常。
其实我以前也是个内向的人,除了很好的朋友,遇到些半生不熟的人连招呼都不好意思打,所以唢呐班是个染缸,也是个学堂,这里的人往往更现实。
我和爷爷相依为命二十多年,他突然间这样把我赶出来让我心里很不舒服,或许是因为多了口人吧。
旺季基本都是红活,我们几乎都是两个班或三个班的分开,这次就分了两个,老表和姑夫一起,我和姑姑一起。
不过我们这里缺少好的唢呐手,虽然现在我能吹,毕竟功底太浅,有老听众略微懂些,这样的人很挑剔,为了办好每一场活,姑夫请来了老江湖,还是两个。
残疾人做这行的也不稀奇,他们别的干不了,只要手和嘴不残,都愿意学这个,毕竟轻快,是一辈子的饭碗,前提是有人愿意教他们。
记得我还小的时候,大概十一二岁,我们村里有户人家发丧,请来的唢呐班就有个小鼓手,年龄和我相仿,因为那时候还没有这些电子乐器,唱歌什么的节奏有的就用架子鼓,那小鼓手就是盲人,但是鼓打的相当好,震撼了所有观众。
今天姑夫就请来两个残疾人,一个眼睛不好使,还没完全瞎,不过眼睛完全就是两条缝,虽然面前还能看,却相当费劲。
还有一个瘸子,这是真瘸,走起路来拐的很,人送外号路不平。
两人都是从昨天的活上赶过来的,昨天分了四班,用的唢呐手多,旺季人又不好找,所以才请了二位,明天还得继续分班,干脆让他俩一起过来了。
红活本是喜庆的,我们四个活的人合成俩活,人数也特多,不过这时事主不愿意了,下午过车去女方的时候,瞎子吹唢呐,瘸子吹笙,围观的人又多,他俩出了不少洋相,惹得人群笑声不断。
事主拦住我们非让换人:“你看看你们这是干的什么,我们这是喜事,你们来的又是瞎子又是瘸子,真让人脸上没光。”
姑姑好一番劝说,让我拿出唢呐吹过车,王广静则一直在吹笙,他虽然其貌不扬,毕竟还是个健全的人。
出了庄子,瞎子和瘸子上车后就骂开了,瞎子:“****的敢笑话我们,瞎子咋啦,瞎子就不能吹喇叭啦。”
瘸子:“说的就是,爷走南闯北十几年,还没有人敢笑话我这靠手艺吃饭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事主骂了个狗血淋头,对此我也只能笑笑,好坏不能做评价。
女方的家庭条件也不错,不过新娘长相平平,是那种居家过日子的人,我们安顿下来后,便开始搭舞台,雪刚下完,路上泥泞,再加上零下的气温,让人真不愿意伸手。
演出开始,还是老一套,天冷的缘故,先给老年人唱了段戏,然后歌舞小品,旺季一将难求,所以这次唱歌的演员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老是老了点,很卖力,身材和歌喉都不错,撒的开,她的妩媚让我想起了张茜,好久不见,也不知她怎么样了。
今天的小品演员我也很熟,他二人的小品我都能背下来,所以笑点对我来说不是能太吸引。
也许是天冷的原因,散场特早,甚至连小品都没演,临了,新娘的大伯非得听段唢呐,因为玉树临风的我水平有限,只好让瞎子和瘸子上一个形象不好的上一个,其实他们也需要用实力换来尊严。
两人都想露一手,商量下,他们一起合吹,这个倒是新鲜,瞎子拿了杆大海迪,瘸子则用的小三个哨,两者不仅个头上悬殊,声音更是差别极大。
“这是要吹什么?”我嘀咕了一句,靠近王广静低声道:“如果他们要原声伴奏,我可不会,你自己来。”
正说着,瘸子拿了个伴奏放起来,我竖起耳朵听了好一会也不知道什么曲子。
海迪厚重的声音响起,像火车过山洞时鸣笛一样,不过很缓慢,悠长,节奏轻盈,仿似在诉说一曲悲情的故事。
小三个哨接替的时候,节奏欢快了许多,听着仿佛更有灵性,如少女愉快的笑声……
两种声音不停交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