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之后,不巧却碰上提灯从前院回来的李伯。
华音上前正欲开口,李伯却早一步道:“音姑娘,我正想喊你出来。”
“何事啊,王伯?”华音问。她注意到李伯一手提灯,另一手里拿着一个手炉。
“这个,趁热拿进去!”李伯将手炉递给华音。
“这是?”华音懵然。
“少主说,这是天冷时从你屋里拿去的。”李伯将手炉塞过来。
华音诚实道:“我不记得,这不是我的……”
李伯语气微微不善:“叫你拿你便拿着,若你用不着,给旁人用也行!”
华音接过,春晚还是微冷,她打了个喷嚏,吸吸鼻子道:“正好,夫人似乎很冷,给她用。不过,这个季节,这么晚了,少主怎么想起归还手炉呢?”她理解无能。
李伯摇摇头没再说什么,长长叹了口气,佝偻着背向自己的屋子走去。他在这府里当了五年的管家,少主的性子摸得也差不多了。他是个自持自爱之极的男子,他的入眠时辰从不超过戍时二刻,不过今夜至今未睡。李伯由于年纪大了,每夜都会起几回的夜且觉少。他起夜的时辰很固定,第一回大概会在这一日的亥时初,第二回在次日的丑末,自此基本便醒了,然后会巡视一遍院落。
方才,他发现少主屋子亮灯,便以为有什么紧急事,欲去照应。待慢慢接近,才发现窗内有一条影子,一动不动立着。李伯没敢惊动,先去门房那里探了探,再回来时,这条影子仍立在窗下,似乎一动不动。李伯狐疑,便到窗下悄声问有无吩咐。那条影子,默了片刻,才叫他进去。然后,将这个似乎早已准备好的手炉,让他送到华音姑娘这里。
李伯又深深叹了口气,进去了。
华音将手炉塞进得意的脚边,然而,似乎不管用。半夜,得意不断往她身上靠。她不敢推开她,便往床外腾地方,后来腾无可腾,一不小心掉到地上,将得意惊醒。
“华音,这么大了睡觉还打滚吗?”得意很吃惊,看不出华音竟是这般娃娃气。
华音欲哭无泪,屁股痛得龇牙咧嘴:“小姐,是您总想贴上我,我,我……”她想说,她不习惯被人贴得那样紧。
然而,得意却已很惯,紧紧贴着旁人睡。从去年的深秋至今,大部分时间正是需要温暖的漫长冬季,她紧贴着一股恒常不便的不冷不热的温度一直睡得很好,而如今春日明媚,她不再需要温暖,幸好,幸好!
翌日,来接得意的车马一早便到了。她们将将用完早餐,准确来说,还未用完,因为一向细嚼慢咽的庄少主还没吃完。
得意起身对庄生说“我要走了。”因为喝了一碗热腾腾的清粥,她的脸红扑扑的。
他缓缓放下筷子,也起身道:“我送你。”
得意微微笑了笑:“行李已整理妥当,让他们送上车便可,没什么好送的。”
他却淡淡道:“正好,我也出去散心,顺便。”
她也没好说的,点点头。
她的行李不多,当初嫁过来时,似乎已预见有今日,她并未按照惯俗,拉好几车的嫁妆,只不过带了些必须之用。
庄生站在门口沉默地望着她那点家当一一塞进车里,而她则是笑吟吟站在车旁招呼着装车的人小心点。她看起来很开心,他想。
很快,装好了车子。
上车前,得意望了过来。虽然她极力防止发生这样的事,可还是发生了,无力抗拒地,她的眼瞬时红了。她仓皇地笑了笑,迅速望了回天,上涌的泪意果然止住。她决定好聚好散,同他拜别,于是徐徐向他走过来。
“我真的走了,你保重!”她再次笑了笑。
他站直了身子,不过冰莲容颜掩不住丝丝倦怠,道:“往后,清静了,我很期待。”
得意终究忍不住怆然低头,轻而又轻地对他说:“是我的错!”这段时日她每夜噩梦,令他误以为是因语嫣那场火灾所致,是以每夜趁她睡觉做噩梦时,他都缺着觉呵护着她。她从未告诉过他,她之所以噩梦,除了那场火,真正的根由是因岑井那场梦靥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