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嫣止住的泪又落得欢。一则伤心于庄郎那里不可撼动的断袖之情,二则自责于自己,在守孝期间,仍念念不忘儿女情长。
得意好生安抚的同时,眼角余光无意间扫到了语嫣掖藏到枕头底下的香囊流苏的一部分。她“咦”了一声,“姐姐,你枕下藏的什么?”
语嫣慌忙要跑去藏起来,却更引起得意的疑心。她也不去莽撞抢夺,只是沉静地问:“姐姐,莫非你也有什么隐秘需要隐瞒我的?”
语嫣踌躇片刻,叹了口气:“罢了,你晓不晓得,其实也无所谓了。”便将那一首思而不得的情诗给她看了。
得意皱眉,“写的什么意思?”
语嫣这才发现得意是不懂诗词歌赋的。顿时,她陷入左右为难。假如告知得意她的夫君心意男儿郎,作为他的娘子,妹妹该多难堪伤心;然而叫她不知不觉跟他虚耗时光,也并非好事。
“姐姐,是你写给男子的情诗吗?”得意仔细端凝那诗,许多字她都认得,譬如“心”,“君”。
语嫣顺水推舟,道:“是我写给庄郎的。”她选择了隐瞒。
唯恐语嫣沉浸丧父之痛,得意也抓住机会怂恿道:“不如跟我一起去看看你的庄郎在干什么,顺便,将这个香囊丢到他床上,新年的第一日表赠情物意义非凡呐!”
语嫣悄悄将那诗塞进袖口内,隐隐有股期盼,假如今夜有机会便要亲口问问庄郎,这情诗是他写的,还是……别人赠给他的,只是他未发现香囊中的蹊跷而转赠给了她。女儿家的心思,总是千回百转啊。
二姝携手,在爆竹声声中,向庄生所在处走近。
她们开了门,木门照例吱嘎作响。作为女主人,得意习惯性地领在前头,从堂门斜刺里走几步便是内室的门,门开了大大的缝儿,帘子被卷起,能窥见里头的光景。
忽然得意的脚被地面黏住,不,正确地说,是双眼被所见的光景黏住了。竟是分别属于两个男子的胳膊,在……
她扶额,稳住自己,却不料让紧随身后的语嫣超越了自己,哐一响,门被推开。
屋内,两个繁华子,都是神仙样的人物,齐齐回头看门口的她们两个。
庄生的目光直直落在语嫣的脸上,见到她一张花一样的脸蛋苍白如纸,整个人轻薄得似乎要随着外头的爆竹声碎裂消失。他的心隐隐作痛,天意弄人啊,偏叫两个不可能的人,在不对的时光里相遇,彼此倾慕又如何?人情终究是拧不过天意。语嫣,语嫣……没有哪一刻,庄生如此憎恨自己体内流淌的血液,憎恨自己是那个人的儿子,他喜欢语嫣,明明知道是妹妹,他还是忍不住喜欢,若不是流着同样的血液,他怎会舍得令她如此心碎绝望?
而萧尧则是寻找丫头,撞上她惊愕并夹杂不可置信的眸子,剪剪秋眸,似寒意束拢在内。得意的心头冲撞着说不出的滋味,以前猜测二人有不可告人的关系时,只不过带着玩笑的心情,真正心意里她从未认真怀疑过她的小爹爹竟是欢喜男子,而今这个男子不再是以前她不在乎的庄生,而是令她砰然心动过的相公,以前她讨厌相信这个真相,因此,现在厌恶证实到的这个真相。
语嫣转身奔到门口,突然又出乎意料地折回到庄生跟前,眼里满是伤痕:“你明明一点也不喜欢我,为何还要将我留下,为何要给我期待,为何还对我暧昧,为何要让我如此厌恶你!”她想动手打他以泄心头之恨,碍于从小女子不可对男子无礼的闺阁教育,只是握了握拳头,最终狠狠捶打自己的心口。一下接一下,她在她自己身上,却痛在庄生的心口。他只能以冷漠武装自己,不能表现丝毫的心软。
萧尧目光如炬地审视得意的表情,一丝丝的细微变化也不想放过。想看她的反应,他急切地渴望看到她不同于女儿该有的,属于女子的反应。然而,他失望了,得意很快从最初的惊愕以及些许的厌恶里走出来了,她的秋眸变得如海般坦然,如天空般大度。
是的,得意很快说服了自己。这方面她是个能手。她想啊,一个人欢喜另一个人,是心的事,很多时候,心是不被脑子控制的,它很任性又没理智,她自己的心也不能控制地对着庄生快速跳动过,那还能要求别人的心安分地受其主人的控制呢?小爹爹的心欢喜男子还是女子,许是他自己也无法控制的吧。
得意让语嫣姐姐发泄够了才将她扶回去的。
庄生这个府其实只是处颇俱规模的宅院,分三重院落,前面原是庄生独身居住的,中间正房是他的药房,有个偏房为书房,隔一个月洞门,最后头是一精致小院。按理,此处是他成亲后同娘子移居之处,不过是语嫣庄大小姐暂居这里,只好将她安置到了宅院最深处。
穿过月洞门时,语嫣倏地顿足,仰望头顶一方天空,月淡星稀,深邃辽远,而远近此起彼伏的爆竹声轰鸣于耳,她说:“天空沉静似水,人间热闹如火,我,也在过年,在我的人生里,再也不会有如此水深火热的初一了。”
得意也背靠着墙,放眼看天际最闪亮的那颗寒星,她一直看一直看,那颗星星逐渐模糊变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