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生默了片刻,凉凉地念了一声:“簪子。”
得意这才想起头上那个簪子,便随手摘下来看一眼,不禁惊叹:“好精致!”
他将目光移开,从晃动的棉帘缝隙间欣赏街市的繁华热闹,鼻腔里含糊地哼了声:“还真拿你当宝了。”
得意赔笑脸,甜糯地笑道:“我本来就是块宝,是夫君你还没发现,等你发现了……”
“脸皮还真够厚。”庄生蹙起那双卧蚕似的漂亮眉头,不过颊上隐现笑意了。
这是初次,她从他这里收到友善的信号。
她的一双点墨般的黑眸中也晃闪过一丝莞尔。其实,这个世间没有多少人是无可救药的蛮横无理,只要你肯送笑脸,早晚也会看到对方给你的笑脸。以前是她太先入为主,也太较真,自从相识之初她便多数时候故意找他的不痛快,怨不得他会如此生厌。奶奶猜的或许很对,他大概受过许多的苦,小爹爹不也说过替他找到爹爹了嘛,可是他成亲时也未见那个爹,看来是并未父子相认,想来有许多纠葛在里头。以前一味地抗拒他,从没用心注意过,原来他也是个十分孤寂的人。便是此刻,他明明望着街市的繁闹,眼里却尽是落寞孤独。
假如一早便对他传递出友好,哪怕是这样厚着脸皮逗逗他,或许同他的关系不至于恶劣至斯。想通了,在撮合他和语嫣姐姐结合的这段时日,她这个红娘要努力和他搞好关系,假如有一天她离开了他,再相逢时,他的身旁站着语嫣姐姐,她能像对友人一样,同他们两个嬉笑欢谈。
会有这样的一天吗?
有我这个红娘在,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傻笑什么?”庄生突然问。
得意古灵精怪地眨眨眼,笑:“秘密。”
“相公,我头晕。”拉着长长的音,嗓子放得软软,得意从被窝里耍赖。
“起来!”庄生一点也不受她蛊惑。
“你去帮我看看语嫣姐姐吧,我真的起不来。”得意又往被窝里缩了缩,还咳嗽了两声。
“嗯,打发你相公去夜探人家小姐,你很大方么。”端端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的男人,缓缓将手中的玉梳撂下。每晚入睡前,他都会用这一把上等和田玉打的梳子梳八十下,对头皮裨益良多。
“你是郎中,又是君子,我不担心。”她的嘴甜蜜起来像掉了蜜罐里似的,要不将她老爹哄得整日里眉开眼笑,才把一双眼笑得那样小了。咳,不过庄生不会吃她这一套:“我不是君子。”说完,缓缓回到床下,目光炯炯直视她微微露出的脑袋,疑心:“怎么,今夜三番两次要我去语嫣那里?”
“她嫂子不是回去看她公公了嘛,哎,对了,她的公公,就是语嫣姐姐她爹不是快不行了吗?医者仁心,你给瞧瞧不行吗?”
“不行!”庄生突然大吼,叫得意吓得完全缩进被窝里,心口突突地直跳。“以后不许再提那个该死的老头!”
得意慢慢露出半张脸,发现庄生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今日,庄克的娘子被带走了,说是她公公垂危,却是瞒了语嫣,怕她担忧对身体不利。得意这才晓得,庄生果然对那老人家见死不救,她以为看在语嫣的面子,他也会去救一救的。
庄生克制了片刻,怒气平息了些许。
这个时候,他突然很想见见语嫣,哪怕什么也不说,也想让她陪陪他。
于是,不需要得意再接再厉相劝,他抓起五色斗篷,呼啦一甩将其披上,默不作声地摔门而去。门被摔得没合紧,得意只好爬出热窝,哆嗦着去将门合好。
回到被窝里,眼却合不上了。
他是去语嫣那里了吗?
语嫣还坚持蹲在浴桶里吗?
浴桶的水已经很凉了吧?
会不会加重她的病情呢?
他万一没去她那里,她这一夜的罪可真是白白地受了。
原来,今天趁语嫣的嫂子匆匆离去的机会,得意安排了一桩阴谋。
说服语嫣勾引庄生。
她们的阴谋是关于裸浴的。戍时一刻左右是庄生和得意安歇的时辰,得意与语嫣越好,在这个时辰左右让语嫣更衣沐浴,而得意在这边借故将庄生打发到语嫣这里。他必定会在窗外或门外打招呼,此时语嫣发出惊恐尖叫,庄生在情急之下破门而入,随后他会看见一位刚出浴桶的美女滑倒在地上,活色生香地向他递过来“求救”的眼神……
语嫣姐姐会成功吧?
得意翻来覆去睡不下。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得意很煎熬,自己该不该去看一看语嫣那边的情况。如果她成功了倒好,两人此刻成了一对鸳鸯那是再好不过,可万一他去了别处的话,语嫣姐姐会不会傻傻地一直等下去?依她对庄生的痴迷劲头,冻死在浴桶里也是有可能的。要不要去确认一下?
正当天人交战之时,忽闻门响。她立刻翻身坐起,见是庄生回来了。得意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他回来的有点早,看来今夜阴谋未得逞呐。
不过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