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巡按书写片刻,将笔轻轻放下,对着蔡少炳柔声道:“蔡公子,本院对你有一劝,你可愿听?”
蔡少炳此刻见这巡按态度转好,心知有了转机,点头如捣蒜道:“愿听愿听!”
谢巡按脸上露出极为难的样子,轻叹道:“天朝法规,土地不能私下买卖,更加严禁官亲国戚兼并,你侵占些许土地,又害死这许多人命,可有多么让来大人为难,他为国操劳,却还要为着你被人指戳纵弟犯法,依本院之见,你可拿出些银两和那些土地的地契,安抚这些百姓,否则他们闹将起来,本院也不能袒护你。”
将到嘴的肉吐出,对蔡少炳来说简直如同要了命一般,可若是真想保命,恐怕还真得出点血,只得勉强对旁边一家丁道:“叫师爷将那些地契拿来,再备上银子送来!”心中却恨恨道:“你这小白脸居然比小爷我的胃口还大,等你走了,小爷我不免再吃回来!”
众百姓见巡按意欲让蔡少炳拿出些银子了事,自然不干,只是任堂下呼声沸腾,那巡按却是闭目养神,如同没有听见一般,袁行健摇摇头怒道:“恐怕这两家在后堂放了金山银山,不想他这番行事,不过是为着多捞些。”
林剑澜也是皱眉不已,向下看去,不少尚还在等待那苏文书写状的人已经见势慢慢躲入人群之中,道:“袁兄先别发怒,这赃官决不能留在世上祸害百姓,待我们夜里走一趟便是。”
袁行健苦笑一声,目视前方,茫然道:“当真是斩不尽的恶人头,这种日子不知何时才会结束。”
林剑澜虽与他不过是半日的交情,但言谈中极为投机,看他性情并不像自己原先心中所想那样,虽人人称道他在义军中谋略数一数二,却并非高深难测,反而十分豪爽,此刻见他说出这般萧索的话来,心中愕然道:“我只以为快意恩仇是何等的痛快,原来打打杀杀的事情终究还是会厌恶,袁大哥从不透露他师承来历和身世,想必自有自己的一段伤心过往。”
二人沉默半晌,闷热的天气没有一丝风吹过,看这场闹剧越发觉得心中烦闷,见人群一阵涌动,有人慢慢挤到堂下,留着山羊胡子,衣着打扮十分考究,向谢巡按鞠躬道:“小人是蔡府管事的。”
谢巡按方慢慢睁开双眼,道:“蔡管事,你既来了,想必地契和银两俱已送到了?”
蔡管事忙不迭的从腰中抽出厚厚一摞地契呈上去,谢巡按脸上顿时露出些许笑意,道:“这才是嘛,麻烦蔡管事了,请下堂吧。”
那管事面色一松,知道再无什么大碍,与高得顺眼神交汇了一下重又挤出人群,蔡少炳也是拿衣袖轻轻擦汗,长嘘了一口气,仰头道:“谢大人,可没有什么事情了吧?”
谢巡按却露出嘲讽神色,拿起那修改过的判词道:“蔡公子对本院这般关照,本院哪有不承情之理?”他说的这般坦然,倒让高得顺心中吃惊道:“即便是我也不过是暗中与蔡少炳交好,不敢太过声张,银子一到衙后,谢巡按便敢公然向他示好,不惧民声,倒也很是大胆。”正想间,听谢巡按道:“既然如此,本院便将这判词重新念过,这次便不劳烦高大人了。”
高得顺忙道:“哪里哪里。”
堂下众人早已对这巡按失望之至,此刻见他公然说明,反倒再不敢声张喧闹,心中多抱着“已然得罪了武、蔡二人,若是再得罪这天朝巡按,恐怕十条性命都搭不够”的想法,静静观望,那谢巡按清了清嗓子,沉声将那判词念出,却是同原来的一模一样,林剑澜心中有些纳闷,正对着那巡按暗自琢磨,听他道:“最后一条,妄图贿赂巡按逃脱责罚,视天朝法规和圣上钦赐尚方宝剑为何物?如此藐视王法,罪加一等!”顿时下面便如同炸开了锅一般,众人脸上俱都现出光彩来,有的甚至捂着心口喜极而泣,林剑澜和袁行健面面相觑,属实想不到这般峰回路转,袁行健脸上表情更是难以言喻,又是惊又是喜,还带着些许钦佩之意。
不知何时堂下谁开始喊起来,“谢青天”的呼声不绝于耳,那谢巡按的声音反而越发显得清晰明亮:“这桩桩件件之罪,你便是死一百次恐怕也不足以平民愤,只是上天好德,让你只有一条性命,本院不再另行加罪,苏文书,让他画押!”
蔡少炳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瘫软在地,周围人群皆是对他仇恨之至,“杀了他、杀了他”的喊声如同滚滚雷声一般,连滚带爬的向武宏奔去,急道:“武少爷,救救我!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这呼声便是平日在长安见惯许多大场面的武宏也觉肝胆欲裂,只是仍是面不改色,强自镇定道:“有我姑祖母在,谁敢动我的人?”
谢巡按冷冷一笑道:“武公子还是莫要为他人操心,你平日作恶多是这蔡少炳替你出头,因此直接告你的人寥寥无几,但证据已在本院手中。”说到此处将手中地契一挥道:“上面十有七八的地契都落了你的名字和印章,这便是私下兼并土地的铁证!即使拿到圣上面前也是无可辩驳,你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说罢从那签筒中抽出一根签来径直向下丢去,大声喝道:“将蔡少炳押下去,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