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与诸统将密筹,挑选精锐,间道出奇,拦头痛击,使其畏威不敢深入。我军未齐,自然不能遽然前进,须将日队设法击走一两处,俟后布置周密,相机进发……”
在白烟中叼着烟杆的叶志超,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听着部下朗读李鸿章的电报,因为一直都赞同自己“俟兵齐秋收后合力前进之策”的顶头上司,在倭人快四面楚歌之际才突然叫自己出击,早就在牙山被吓破了胆的他自然千万个不愿意。
但这也没办法,李鸿章在电报里也透露,朝廷里的清流派和主战派早就因为“牙山大捷”而热血沸腾,对叶志超到了平壤却采取固守之策感到极为诧异和不满。
但最要命的还是,连光绪皇帝也下旨说:“叶志超前在牙山,兵少敌众,词气颇壮。今归大军后,一切进止,反似有窒碍为难之象……”更说:“朕为军情至急,昕夕焦急。该大臣慎毋稍涉大意,致有疏虞,自干咎戾也!”
事已至此,叶志超不得不从。
**************************************
今天平壤城外朦朦胧胧。虽是正午,太阳却不知去向。天气再没有过往一个月那么闷热,风也变得清爽有劲,平日气焰甚大的夏虫亦已收敛,似乎暗示着秋天的来临。
虽然看不见明媚的丽日,但人们的心境却反而舒坦起来,就如怕热的孩子终于熬过了让他烦躁不安的夏天,迎来了父母会带他去郊游的秋高气爽的秋天。
左宝贵此刻的心情也大概如此。他正骑着马往玄武门去找叶志超。虽是大病初愈,步行也要扶着拐杖,但精神尚可,骑马独自出行不成问题。心情平伏了许多,眉头也已大致放下,毕竟这两天里确实让他看到了曙光。
先说昨日左宝贵得悉叶志超紧急召集各军代表会商,决定实行自己那天商议提出的出击之议──九千人兵分三路,两路往南,一路往北出击,留四千人驻守平壤。而今早一起床他还收到李鸿章的来电,说答应左宝贵之前组建炮队的方法,即以奉省所截留海军衙门土药捐六万余两,余额由北洋包底,拨十二门七十五毫米克虏伯钢炮,成立两营炮队。炮不日便由天津运往大东沟,人则由奉军派人在奉、鲁等地招募。
要不是收到这些消息,真不知道能撑到何时……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急蹄声,是帮办多禄赶来。一脸笑容的他很是雀跃:“军门!来了!来了!”
左宝贵只瞥了他一眼,也没有停下,继续漫步平壤大街:“来了什么?”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左宝贵知道想必又是好消息,心里还是有点暗喜。
“原装德国毛瑟五百根!子二十万!连同粮米一千石一同运来了!”
左宝贵嘴角轻轻的勾了勾,喃喃道:“真是不快死也不来……”类似的话他今早已经说了一遍。又说:“还有一千石呢?”
“正在路上,几天内能到!”
“好!”
“这宝贝儿不会给靖边军吧?”多禄一只眼大一只眼小的问,见左宝贵没有出声,便走到左宝贵的前方,把自己的大脸盆搁在他面前:“老徐的林明敦早就该换了,他也埋怨了好几年了,不可能不是他吧?”
“这事你拿主意好了。”左宝贵的目光始终故意避开他,但老脸始终挂着几分淡淡的喜悦。
多禄猜到左宝贵的心思,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把破枪留给人家,可不能由“大公无私”的左军门说出来的。但这又是十分合理,因为以左宝贵的性格,装备较好的奉军嫡系必然会被安排在最凶险的位置上。多禄听后喜形于色说:“知道!遵命!”
见多禄欲走,左宝贵才扭头看着他说:“记得试放呀!”
“知道了……”多禄欢天喜地的声音越来越小。
左宝贵回过头来,走着走着,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愁绪。虽然又是好消息,但是越多好消息,就越使他觉得,那晚自己如此待岳冬压根就没有必要,又是多么的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