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石斋画报》谓成欢大败为大胜终传至海外,今日终成泰西各国之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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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叶志超身上。
此刻的他疲态毕露,虽然他还想撑着,还勉强挺直腰骨,以维持作为直隶提督应有的威严。眼皮子眨个不停,目光不时瞥向两旁的统领们,见他们都盯着自己,又只好把目光放回桌面。
他年初才到过旅顺探左宝贵,与那时候相比,左宝贵只觉得他真的消瘦了不少,脸容也憔悴了许多,之前看不见的脖子现在也看见了,虽然他还是众统领中最横最胖的一个。
今晚这个会是左宝贵提议开的。叶志超还未安顿好,连住房里的茅厕在哪儿他还不知道,左宝贵就已经登门逼着他交代此次和日军交手的情况,当然,还有质问他这究竟是大胜还是大败。叶志超自然不想说,何况他实在累得很,但他也知道,自己的人这么一副模样回来已经动摇了平壤的军心民心,自己无论如何也要给各统领和朝鲜官员一个交代的。故在左宝贵的追逼下,叶志超最后答应了晚上就和地方官还有各统领会面。
看久了也尴尬,各人选择看着没人的地方。左宝贵自然是忧心忡忡,因为这可是关乎自己一直以来对倭人的判断,也关乎平壤所有清军的命运。闵丙奭和朴永昌虽然也是忧心忡忡,但表面上却在装笑,毕竟若是表露出来的话,彷佛是表示对“天朝”能力的怀疑。薛云开在看见芦榆防军的摸样后固然在窃喜,但深藏不露的他始终不形于色,面无表情的提起茶杯喝了口茶。马凯清虽然也是面无表情,但他可是死人般的程度,腰骨笔直,正襟危坐,双手搁膝,如石刻般久久没动,但背后也似乎藏着隐隐的忧色。至于穿着正白旗戎装的丰升阿则打了个呵欠,抽了抽鼻子,像是有些烟瘾发作,身子则靠在椅背上,东张西望,终于在屋角找到一个鸟巢,可以暂时将目光搁下。
“诸位,我知道,你们都很诧异……或许……都在怀疑这是一场败仗……”沉默良久,叶志超终于开腔。
众人听见都将目光放回叶志超身上。
叶志超的声音还算是沉实有劲的,虽然也听得出他很累,但仍不失堂堂直隶提督的身份:“你们的怀疑很自然,但,诸位有否想过,咱们……可是走了两千多里的路呢?”
“不至于这样吧?”口没遮拦的丰升阿率先发难,其极北的腔调说起话来的确如薛云开所言很难听懂。薛云开听见脸上闪过了一丝冷笑,不知是笑他的腔调,还是在笑叶志超。
整个大堂满布尴尬的空气。
叶志超三年前和丰升阿在镇压热河金丹教时共事过,知道他只是个纨绔子弟,虽然是个已经年过半百的纨绔子弟,而且也生了很多纨绔子弟,但他始终是宗室的人,故自己的官虽然做得比他大,但还是得罪不起。再说,不知道怎么和这类人相处怎能当上直隶提督呢?故叶志超听见这个一向被同僚讥笑为“鸭蛋兵”的练军的统帅也敢讥笑自己,也只是坦然一笑:“听说,诸位从内地准备充足的来到这儿,也实属不易,何况我等是和倭人大战后,匆忙期间没能带走多少帐棚被锅下,没有多少粮食下,还要带着伤兵,冒着酷暑季节,跋涉道途,沿途栉风沐雨,餐风饮露,走两千多里,这,可真是不容易的呀!”
左宝贵听着很不是滋味,也没看叶志超,目光还在地上,冷冷地道:“哪有打胜仗要跑的理儿?”
薛云开的脸上又泛起一丝冷笑,当然在场没有人察觉,因为丰升阿的讥笑还要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