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至庙堂大臣,下至地方小吏,皆已利己营私为事,朝野滔滔,相习成风,其势不知所底……愚蠢之黎民为地方污吏所鱼肉,亦无所诉其冤屈……谄媚上官,罔恤民隐,上情不能下达,下情不解上达,中间壅塞不通。并非朝廷有时不施仁政,盖为地方官吏所壅塞也。其美意不能贯彻至民间,实为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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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顺口东边有一个叫马家屯的棚户区,号称“小天津”,因为从河北来混口饭吃的流民多聚居于此。
这日人山人海,烟尘滚滚。
每个人都是衣衫破烂,蓬头垢脸,面黄肌瘦,在烈日下在左宝贵开设的粥场等待施粥。
等了太久,人们或蹲着地上聊天,或在互相抓虱子,鸦片鬼拿起褂子袖子擦鼻涕眼泪,痨病鬼则在随便吐痰……
“我先来的!”“明明是我先来的!”“撞什么撞?!”“你一个人来排队为啥十几个人来拿粥了?!”“为什么要老子排队?”为了争一口粥拳脚相向大伙已是司空见惯。每当有人打架,附近的人便会迅速围成一个圈的观看,边看边等,也可以解解闷,运气好的话还可以看到血,直到左宝贵的官兵来平息才会散去。
“同为灾民,为什么就是不能同舟共济?”左宝贵穿着官服站在一台阶上,看到远处又有人打架,感触良多。
旁边的老战友叶志超则笑嘻嘻的说:“你想和他同舟共济,他不想,谁吃亏?一箪食,一豆羹,得之则生,弗得则死,你会不会让给我吃呢?”一身横肉的他满脸油汗,拿着手帕左擦右擦。
左宝贵盯着叶志超说:“金陵一役,我不是给你挨刀子吗?这不是等于我连一豆羹也让你吃吗?”话毕迈步离开。
叶志超的笑容马上僵硬,跟着左宝贵身后走:“都这么多年了,还提着!这些年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每次施粥我有哪次不出钱呀!你建什么育婴堂呀、牛痘局呀、戒烟所呀、栖良所呀、义学馆呀,我都有出钱的呀!”叶志超瞪着左宝贵,手舞足蹈的说着,身体的肥肉就随之晃动。
“你肯出钱不等于你愿意为我挨刀子呀!”左宝贵侧过脸,见身后的叶志超像是快要发脾气的样子,忙上前放眼粥场,岔开话题道:“今年的灾民真的特别多!”
叶志超也不跟左宝贵较劲,跟上前说:“今年辽河发大水,农田都淹了,秋天失收,灾民不多才怪!”
“是灾民还好,最怕的是他们成了胡匪。”
叶志超叹气道:“这世道,不是灾民就是胡匪,最后为难的,还是咱们!”
“都说‘治乱世,用重典’,但‘典’越重,‘世’却越乱……”左宝贵也叹息一声。
“不用‘重典’,难道要用‘轻典’吗?”叶志超傻傻的笑了笑。
左宝贵也笑了,略略一停,未几语带感叹问:“我有跟你说过,宋三好被车裂前跟我说什么吗?”
“没有。”
“我问他,为什么滥杀无辜?他指着周围看行刑的人,笑着反问我:他们无辜吗?你看他们,每个都呆若木鸡,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我不杀他们,可是天予弗取啊!”左宝贵细起眼睛的回忆着,仿佛宋三好那狰狞的笑容就在眼前。
“这家伙,真******该死!”
左宝贵苦笑了一下,没有回话,未几转过身仰头看着浩瀚的人群,背负双手,面露忧色的喃喃自语:“对……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