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入亭中,却见石桌之上刻着棋盘,刻痕清晰,横竖精准。石桌两端分置两个青石棋盅,里面的黑白二子纵是在阴凉之下,亦是彰显晶莹剔透之感。
李刘二人皆是好弈,于棋道所研颇深,此时顿见眼下之景,更是棋瘾难耐,当下不由分说便坐进亭中,李镜知携白子,刘仲甫掌黑子,不过一盏茶时分,便双双陷入手谈之境。
一局棋竟下至黄昏,四下一片寂静。刘仲甫势如破竹,招招当仁不让;李镜知则仁心仁术,见招拆招。眼见刘仲甫杀气腾腾的棋风一阵强过一阵,李镜知于脑海之中竟想起野店中的李崇御来,当下脑中一空,额间渗出些许汗水,似是已然坠入棋境之中,难以自拔。
李镜知只觉脑中嗡嗡作响,眼下所观却并非棋局,更像是神州版图。他向棋盘天元之处望去,却恰恰看到的是西夏之境。却见西夏边陲,先是金人后是蒙古人,二者皆是朝着西夏进攻,特别是蒙古人,简直是所向披靡,势不可挡。但实际此间,却正是刘仲甫控黑子而引发的锋芒之势。
在刘仲甫的攻击之下,李镜知的仁心之术完全溃堤,他只感觉心跳急剧加速,全身冷汗不停渗出,当下心一横,开始了绝地反击。
棋境虽已进入精彩万分之阶段,但殊不知李刘二人却已分至不同的两种境界。刘仲甫依旧沉醉在方寸棋盘之上,而李镜知虽是眼观棋局,却早已魂飞天外,他脑中所呈现的是一片血染天地的战场,此时中原版图尽在他五指之间。那日野店中与李崇御的一夜唇舌之争,不由得又上心间。
李镜知乃李淳风之后人,本就通晓预言之术,那日道出西夏灭亡之言,虽是在醉意之上,但那李崇御心境极低,是以李镜知也没将此事没放在心上。却不想那日的一番唇舌之争,似是盖了印章一般,如此深刻地印在自己脑中,挥之不去,更在此时扰乱了自己的心境。
李镜知犹如神魂出窍一般,竟于方寸棋盘之中悟出了宋、西夏、蒙古、辽、大理、金、吐蕃这七大政权今后的命运走向。
凡事入境是难,一旦入了境,想从中跳出更是难上加难,何况一局棋竟被李镜知悟出天下大势,他此时更是难以收尾,遂无法自拔,一步一步地陷入其中了。李镜知重新梳理思绪,选择最好入手的地方准备反击,一番攻防选择后,他最终选定了自天元处展开网状反攻。
于棋盘之中,刘仲甫看得出,李镜知要自天元处绝地反击。但在李镜知脑中,他此刻正于神州版图的西夏之境中设兵攻防。
你杀我挡,如此不知对拆了多少着,二人衣襟都已被汗水浸湿,那刘仲甫越攻越是吃力,便转攻为防,但发现自己失地遍布,眼看便要功败垂成。此时在李镜知的棋境之中,他自西夏发起的反击逐步见效,所用棋着更是惊世骇俗,步步皆隐藏艰深兵法,刘仲甫一时难以应对自如,再加上他的棋境只在这方寸棋盘之中,始终难窥李镜知那化境之界。一时间攻不胜攻、防不胜防,待回神之时,自己的黑子已尽数被白子围死,难有活路。
刘仲甫不得不铤而走险,想寻一生格,冲破李镜知阵法。但手起良久却着实难落,他惊骇之下却发现自己眼前皆为死格,只要拈子一落,便是自寻死路。
刘仲甫手中捏着的那枚黑色棋子,终于还回了青石棋盅之内,随后会心一笑道:“镜知何时学得如此惊世骇俗的着数?刘某今日便认输了吧。”岂料李镜知仍在自己的棋境之中尚未脱出,是以对刘仲甫所言全不入耳。刘仲甫见他不理自己,以为他尚在思考,便未加打扰。
又过了半晌,李镜知又捏起一枚白子,手起子落。刘仲甫见那白子落定后,心头大震,不由寻思:“局中之势,镜知已稳操胜券,方才却为何要临那一步险境?是何用意?”
此时在李镜知的棋境中,他以西夏为中心地带,先是以网状攻击的险招分攻金国、大理,同时遏制大宋,分乱其兵力,以免宋人出兵干预自己。待攻下金国与大理,再集结三方势力一举拿下大宋。
另一方则与蒙古周旋,处处皆为缓招,不攻不防,显得极为友好,但殊不知,此招亦是蓄力伺机、险中求胜之术。其时,大宋、大理、金国已是囊中之物,棋锋一转,便反攻左侧区域。
李镜知以无上天机之术,迅速将左侧大片区域据为己有。在他脑中,力取吐蕃以及大辽国,也不过是探囊取物。他出手便是浑然天成的兵法路数,若是真的用于战争之中,其杀伤力之恐怖,绝非常人可以料想。刘仲甫一时间未加打扰,竟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棋盘之中,黑白二子已然遍布,方才李镜知将一枚白子掷下,竟是要去破大片黑子的势力。在他的棋境之中,自信这一着便可打散蒙古人的精锐势力。
刘仲甫本以为局面已定,突然间被李镜知这白子一点,竟又看到了活路,不由得钦佩万分。他心下明白,即便此时自己继续进着,也难敌李镜知这一枚小小白子之力。因为此子一落,黑子必然可分出数条活路,但放眼去观整个棋局,内中各大险关都在白子的掌控之中,却哪里还有真正的活路?是以当下若再继续进着,必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