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日头已经明晃晃的升至头上,院门外的榆树上栖伏的蝉鸣断断续续的响起,聒的人心越发烦躁。
慕浅搓搓已经泛寒的手臂,算算时间,估摸着这是又到了寒气发作的时辰。
如今次数多了,反倒习惯起来,不觉的再如以前一般难熬。
南城一如既往的忙前忙后,时不时还到对门看看生产状况,回来同慕浅说起,语气也不自觉得焦急起来。
“血水都换了好几盆,还是生不下来。唉~”南城一叹声“保佑刘姑娘母子平安。”
瞧这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你老婆孩子呢!
慕浅把头往被子里缩了缩,寒气发作过后苍白的脸上不着痕迹的一撇嘴,在心底暗道。
一直到了下午,院子里的人七七八八的都走了,东屋里的妇人痛呼声越来越弱,刘嫂子在屋里,留在屋外的刘财则旺闷声不吭的把烟袋一下一下扣响,却只是扣着,没有举到嘴前抽一口。
刘家的两兄弟也沉默着坐在门槛上,一个抱着头,一个漫无目的的看着门前的篱笆。
整个院子越来越静,压抑着无法呼吸的静。
慕浅知道,早产加上难产,母婴都是死路一条,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不关自己的事儿。
真是不理解南城这一脸与刘家人如出一辙的如丧考妣的神情是怎么个情况。
时隔两个时辰,东屋门又一次开了,慕浅也探着头向对面看了一眼。
出来的是刘嫂子,身影显得无比萧索,脸上身上都溅着血,神情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众人围上来询问状况如何,刘嫂子沙哑干涩的声音在屋内落下,字字分明清晰:“各位谁家孩子的手小,软,有力气,请帮俺个忙,俺给你们在这跪了。”
有人想去扶,手伸出去,却被身旁眼明手快的妇人拉住。
帮助生产,需要手深入体内向外拖拽,因而手需要小且有力。
孩子的手倒是小,但是由于年岁都小,且不说有没有力气,看见这血肉横飞的场面能保持清醒就已不易。
更何况,若万一拽出个死胎来,哪家父母愿意看儿女背上如此大的麻烦?
一时间屋子内静的连落根针都能听得真真的。
刘嫂子似乎是早有料到般的苦笑,抬眼起身,打算认命的时候,却不期然对上了慕浅看热闹投来的视线。
这个姑娘的手她瞧见过,也摸过,小软不输幼儿,而且是见惯了血雨腥风的江湖人,应当不怕这场面。
那一刻,刘嫂子眼里的光芒大盛,充满着希冀,熠熠生辉,闪闪发亮,亮的慕浅鸡皮疙瘩一层接着一层的蹿出来。
这眼神,绝对,绝对,没什么好事!
慕浅刚刚想装出寒气又发作的样子,却已经被疾奔而来的妇人一把抓住胳膊。
“姑娘,俺求你,求求你,救救俺闺女。”说罢,一双膝盖已经稳稳跪在慕浅鞋前。
慕浅扭头去看南城,结果南城一双凤眸光芒四射能闪瞎双眼的看着自己。
再一抬头,满屋子的人都目不转睛安安静静的盯着这里。
骑虎难下,芒刺在背。
刘嫂子的神情很平静,背脊挺得笔直。
慕浅低下头对上刘嫂子视线的时候,从那双平凡无奇的眼里读到了背水一搏的恳求,绝地逢生的希冀,隐忍不发在眼底凝聚的哀伤。。。千百种情绪在眼内翻滚交汇,饶是慕浅在红莲教这么多年,狡诈如狐,善窥人心,却也只能从眼中读出一二分来。
这眼神里有太多情绪,复杂深沉的让慕浅看不懂。
能感受到胳膊上的这只手在不停颤抖,但如同抓住汪洋里求生一根稻草般,死命的握着,像是要往骨子里烙印。
慕浅点头了。
莫名其妙,违背着自己的原则。
被刘嫂子牵进东屋的时候,慕浅的头脑仍在发懵,体内似乎丝丝缕缕的又窜起来凉意,直到手被产婆牵引着探向血肉模糊的双腿间。
“黄牙”额头冷汗涔涔,面目惨白,眼下青紫。长时间的生产已经耗费光了力气,牙齿严丝合缝的咬紧,只在气息间呻吟着“娘,娘,保孩子”。
而身下的厚厚一层的被褥早已经被血水浸透。
自己没命了,都还要保孩子?是不是有病?
慕浅诧异的挑眉。
诧异过后,慕浅的手依旧保持原样,向里探进,努力忽略血肉黏腻的贴着皮肤的触感,终于在甬道尽头摸到被薄膜紧紧裹着的一团。
“摸到了,然后?”慕浅冷静的转头问婆子。
婆子已经被吓呆了,她从来没见过哪个没出门子的闺女能如此冷静应对,圆圆的有些婴儿肥的脸上,表情没有一丝一毫慌乱,游刃有余。
婆子被提醒后,才如梦初醒般想起这是个什么场合,清清嗓子,依旧发涩的回道:“把孩子的头转向冲外的位置,然后拽出来。”
慕浅点头,表情硬的掐不出一丝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