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兰菊不同时
一、吴家客厅
元旦过后,一天傍晚,李轼到吴能家借书,碰巧吴能的父母也在家。李轼原本想借了书就走,刚要出门时,却被吴能的父亲叫住:
“小李,要是没有事,就坐一坐。”
“伯父,有事吗?”李轼站住了,但并没有要坐下来的意思,他心想对方无非是一句客气话。
“没事。我听吴能总说起你,说你们是好朋友。听说你也没有下乡,也在一个工地上干活路。咋样,还吃得消吗?你身体这样瘦弱。”吴能父亲说完,做了一个请李轼坐的手势。
“还凑合,人都混熟了,活路还行,比吴能呆的鸡窝煤要好点。”李轼回答。但还是没有坐下来,虽说有来往,吴能的父母他都认识,但坐下来摆龙门阵的时候并不多。他想说完几句话就走。
“李轼,坐下吧。我爸想跟你摆摆龙门阵。他总想晓得年轻人在想啥,他有时不相信我说的话,认为别的年轻人不像我这样。你放心,我爸思想不是老古板。在家跟我们也能平等地摆龙门阵,有时碰到我的同学来,他也喜欢跟他们摆龙门阵。你就像跟我们在一起摆龙门阵一样。”
李轼只好坐下来了。吴能家宽敞,父母白天上班不在家,同学朋友都喜欢去耍,常来摆龙门阵啥的,也有打牌下棋的,方二就是常客之一。李轼来得不多,他更喜欢坐茶馆。他来主要是借书,吴能家还有一些过去出版的旧书。
吴能家卧室至少有三间,还有一个十多平米的厅。铺的是木地板,地板虽是旧了,还平整,常走动的地方漆已掉光,而那些少人走动的地方,油漆还是亮的。厅里家具也很简单,中间一张八仙桌,周围一圈是几把太师椅和茶几,靠里墙的案桌上还摆着一个老式座钟,钟摆咔嗒、咔嗒地晃着。厅里白天显得宽亮,因为除了一排窗户朝外,另一面还连着一个天井,能见到天,光线好,空气也流通。天井中有一个石桌,摆着几盆文竹、菊花、兰花之类。文竹和兰花还青绿可爱,菊花枝上只剩下陈旧的叶子和凋谢的黄花。吴能告诉过李轼,房子原来是一大户人家的老宅子,是一座很气派的古建筑。主人在解放前夕跑了,院子被政府接管,分给了许多户人家居住。他们家住的只是很小的一部分,还不是正房,只能算偏房。吴能说他对建筑的兴趣,就是从小看这院子养成的,但是不喜欢中国建筑用的材料。在李轼眼中,吴能的家就算是很不错的。从他能记事开始,因父亲工作频繁调动,搬过多次家,每次都是拥挤不堪的。
吴能的母亲叫严青萍,人长得漂亮,身条也好,显得年青。“文革”前,一次吴能、吴力和母亲上街,被武兴华看见,事后还悄悄问他:那人是哪个?是你大姐?结果弄得吴能很尴尬,武兴华也闹个大红脸。吴能母亲一看就是那种出身富裕家庭,又受过良好教育的人,穿着虽然也是青蓝二色,服装料子的质地好,剪裁合身。一脸的文静,说话也是慢条斯理的。李轼听吴能说过她是地区农牧局的机关干部。李轼来时,她只是礼貌地打个招呼就进内间去。
吴能的父亲叫吴敏慎,老家是江苏的,是抗战期间随同济大学撤退到四川的,所谓的下江人。抗战胜利后因和吴能的母亲结婚,就留在当地了。解放后搞工程,后来又到地区工业局坐办公室。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领导干部。吴能的父亲个子也很高,身板笔挺,头发都向后梳着,很整齐,一丝不乱。白衬衣外只穿着米黄色毛衣,一看就是一个注重仪表和衣着的人。
腊月天气,室内总是阴冷的,吴家没有生火盆,吴敏慎还穿得这样少。李轼想他身体很好,而在自己家,母亲岳洛文下班回家后,经不起冷,总要生一个炉子烤火。
吴敏慎有一种学者的风范,脸上有一种严肃的神情,但一开口说话,就透露出一股领导的腔调。也许是在家里摆龙门阵吧,今天说话倒是很温和的口吻:
“小李,你这个名字起得好啊。你喜欢吗?”
“伯父说笑了,吴能的名字才好,‘能’是有用的意思,我这个‘轼’是车把手,派不上用场的东西。”
“李轼,‘能’当然是有用,但我这不是无能嘛。听我爸说你这个‘轼’是有讲究的。”
李轼看着那案桌的座钟,那是所谓的西洋钟。表盘上的钟点刻度是罗马字母,钟顶上的装饰是左右两匹跃起前蹄的马。钟摆在咔嗒、咔嗒地摆动,指针在咔嚓、咔嚓地走动,那是时间的符号,像他经常看到的江水一样,一刻不停地流,不停止,不重复。听到吴能的话,他就随口答道:
“有没有讲究,我不晓得。名字是我爸取的,他才晓得是啥意思。可惜,我爸去世很多年了。对我来说,姓名就是一个称呼,一个代号而已。咋都成。”
吴敏慎听李轼说名字就是一个代号而已,心想这小青年还有点意思,微微一笑问:
“小李,我想你父亲肯定是欣赏苏东坡这个人,才跟你取名‘轼’的。你晓得苏洵为啥给儿子取名苏轼、苏辙吗?”
“伯父,古人取名字讲究,尤其是文化人更讲究,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