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摊牌
五、山不能转
李轼真心替张二胡惋惜。老黄牛把工作和城市身份耍脱,但他一身好气力,一根扁担不仅自己能糊口,还养活一家人。张二胡要像当初自己在工地上那样混出来,也够呛。虽有一身才艺,头上扣一顶帽儿,以后也未必能出头,这个人很可能就被毁掉。
一天早晨,李轼下山到山腰小湖时,正好碰到大史往千佛岩爬,因为上班的缘故,已经有好久没有碰到他。大史先开口:“小李,我听说张二胡到你们工地混,咋样了?”
“他能咋样,他还不如我,就那样混吧。不过,我看他心情还好,还那样潇洒。”
“他那个身板,也真难为他。有事你和你的朋友也多照应他一点。”
“这你倒不用操心,他爱惜身板,重活路都不干。工地上的人晓得他的事后都还尊重他,没有难为过他。”李轼想起自己刚到工地上时,是经过不少关口的,相比下,张二胡算很走运。
“唉,其实他也就是为了不大点事,把头得罪,落难了,真不值当。”
看得出来,大史对张二胡当初没有听他的建议,还感到遗憾。李轼想起张二胡的女朋友,在工地上从没有听张二胡说起过。就问张二胡的女朋友后来情况咋样。
“跟张二胡好的那位女演员倒霉了吗?”
“没有。我的一位师兄是他们剧团的,他说笑嘻罗汉后来也算良心发现,手下留情,把小赵打发回原单位就了事了。也有内部消息说,不是笑嘻罗汉良心发现,而是那位魏书记晓得后,怕闹得满城风雨,影响到自己的形象。他推说自己不晓得笑嘻罗汉所为,并说不再考虑和小赵的事,还打招呼不让笑嘻罗汉斩尽杀绝。不过,听说小赵连龙套都不让跑,安排去当勤杂工管道具。”
大史说到这里,语气一停顿,接着说:“”嗨,说没倒霉,其实已经很倒霉了。舞台从此与她无缘,爱情也难说。不说也罢。”
李轼点点头。两个人分手,大史往山上爬,他往山下走。
下午在工地上,张二胡干半天后走了。大家一面抽烟,一面摆龙门阵,李轼对杨建国说,早晨在山上碰到大史,晓得了赵洁的事,很为张二胡他们惋惜:
“唉,要说张二胡在这事情中,没有做错啥,就是运气太不好,遇到笑嘻罗汉这种人。”
“是啊,后来我听牌友讲张二胡跟赵洁之间啥事都没有。就是为了打消那位书记的念头,情急之下才故意说他们是生米煮成熟饭的,其实至今也还是生米。”杨建国取下叼在嘴里的烟说,也很为张二胡惋惜。他原来不认识张二胡,是张二胡到工地后才认识的,也觉得张二胡这人挺随和的。
“我就说张二胡不值得嘛,羊肉没吃上反倒惹一身臊。怪就得到怪那龟儿子书记!”王有才把烟屁股丢在地上,大声说道。他喜欢张二胡爽快的性格,觉得张二胡这个人仗义,对他的脾气,总替张二胡遗憾和抱不平。
“抛开这种不计后果的做法不论,这张二胡也够硬的。”李轼心头颇有感触。他曾经听吴能说过,张二胡这人跟同事关系尚好。就是在头头们面前持才傲物,觉得自己一身才艺,又是烈士之后,没把笑嘻罗汉的王法放在眼里。
“是啊。连老黄牛晓得张二胡这段事后,也挺佩服他。说张老师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为自己喜欢的女人丢饭碗,背黑锅,行,是男人。”杨建国说。
李轼一边慢慢悠悠地抽烟,一边看着对岸的青山说:“没有想到老黄牛平时不爱开腔,像蔫茄子一样,一开腔就很硬气。”
杨建国看着坐在远处抽烟的老黄牛说:“唉,老黄牛是被生活磨成这样的,其实内心很刚强的一个人。一大家子人就靠他一根扁担找吃的,换一个人说不定早趴下了。”
李轼点点头,仍看着对岸的青山。他在想早晨大史说的话,意思是张二胡把头得罪了,没有把这事处理好。李轼想,这事要是换了自己,换了他人,未必就能像大史说的那样处理好。是水可以绕着流,是山就得立在那里,任风吹雨打。
对张二胡的事,老殷老昆都不参加议论,像司空见惯一般,不过他们对张二胡是不排斥的。不知啥原因,在工地上就数宗陵最见不惯张二胡,就偏偏不喜欢张二胡,说张二胡就为胯裆下那点事,把工作都丢了,不值当。他尤其不喜欢张二胡的作派,私下说这张二胡都混成这样子了,还放不下那个臭架子。到工地来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像在乡下赶场一样。杨建国说这就是宗陵小心眼的地方。人各有活法,何求一律。
李轼晓得张二胡这样做是冒着很大危险的。“文革”甫始,很多当权派人仰马翻,被拽下马还踏上几“脚”,其中“一脚”就是生活作风败坏之类。坊间传“文革”中****为他的干将开脱,说政治表现是大节,说生活作风问题是小节,无关宏旨。老百姓不这样看,说生活作风都不好,还能当好官吗?老百姓反而不介意该人在政治上被踏那“一脚”,因为没过两天,说不定该人又官复原职,被宣布回到了无产阶级革命路线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