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倒也不假,然而法师又叫我趁势兴兵,借那谣言之便利图谋江山社稷。假若如此,你我又与安禄山有何分别?”
图突皱眉道:“乱世已现,他安禄山是挑起乱世之人,自然罪孽深重。你若趁势而起,便是平定乱世,又怎能与他一概而论?”
韩素道:“若说是要平定乱世,法师辅佐朝廷岂不更加名正言顺?正如你此刻坐镇洛阳,正是一场大功德罢?法师鼓动我趁乱起势,想必开辟新朝的功德总是要大过简单一场平叛的。”
言说到深处,韩素的语气倒仍是不紧不慢。然而话说到这里,却已是字字诛心。图突脸色略有些发白,又听韩素道:“其实全无必要,即便当真是能走这功德捷径,也不是我想要的。既然求道,当然要走自己的道,至于是否长生不死,是否俯瞰众生,在我道面前也通通只是虚妄。我欲成仙不假,但我既然选定了道路,便自然要坚持我的剑道。功德是你的道,却不是我的。法师,为求功德而功德,也是小道吧?”
图突终于不再说话,他将手在榻上一撑,又扶住旁边的墙壁,忽就起身,转而走向门边。
走到门边他顿了一顿,才将门打开,踉跄了几步终是离去。
韩素掌力轻吐,又将门关上。她关了门,又盘坐原处良久,方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只觉后背一片淋漓汗湿,竟仿佛才刚刚打了一场恶战般。
其实她一番言论,看似是在驳斥图突的功德论,实际上又何尝不是在驳斥自己?
驳斥自己因图突一番诱人设想而在那一刻突生的妄念,驳斥自己在这惑人的鸩毒面前有那一刻竟然动摇的内心。
不论是那至尊之位,还是那成道捷径,又有哪一桩不诱人?
或许这才是那条谣言的真正恶毒处,使人明知有毒,却依旧舍不得逃开这毒药的诱惑,最后飞蛾扑火,自寻死路!
韩素一句一句将图突驳倒,也一句一句将自己驳倒。到得后来,便是她自己也震惊。原来天道与人间竟然是如此关系!原来是非善恶竟是由来于此!原来她这一番深思,在这极致的诱惑面前,最后竟然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
不止是图突为此惊异,只觉韩素所思所想奇诡无比,便是韩素自己,都觉得十分诡怪。
倘若不是经由此事一激,韩素甚至是想也想不到,自己有一日竟会悟出这样一番道理来的。
她许久才平复心情,手便不自觉抚上了身旁的长剑。
这剑修长华美,剑鞘上错金镶玉,显然是一柄礼剑。当时韩素还将这剑做了伪装这才得以混入洛阳军中,否则此剑如此显眼,韩素早就露出破绽了。
剑是韩循所赠,虽然工艺精巧,可惜却仍旧不是韩素原来从不离身的那一柄清音剑。
韩素将剑抽出,亦细心擦拭剑身。她只觉得心有所悟,流水一般的先天真气在经脉中游走,好似一条清溪,九曲十八弯,却仍旧是一清到底。溪流欢快,走经串脉,比之从前再没有如此灵动的了。
当此时,韩素怀中那一颗沉寂许久的石珠终于再度传来了惊人热量。
时隔将近十天,就在韩素以为这颗可以连通仙界的随珠再不会有所动静时,它居然就在这个说巧不巧的时间点上,再次发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