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彦叹息一声道：“祖逖祖士稚中流击楫，矢志收复中原故土，最终惨淡收场；大司马桓温三次北伐，突入洛阳，不过是为个人声威；淝水之战后，宋武帝占领长安而不能守，宋文帝元嘉北伐惨败；其余如庾亮、殷浩、萧宏等碌碌之辈，不过空费国力，于家国有何益处？”
“至于南朝，萧宏北伐失败后。萧衍雄心虽在而年渐迟暮；韦睿在尚不能用，遑论其他？元魏建国百余年，暮气已显。即便如此，南人仍然无可奈何，只能坐等时机。以许某观之，南朝无能为也。混一宇内之人，必在北地。”
韦睿死在去年，所以许彦有这句感叹。
张经听到这里，已有笼络对方之心。这个聋子是个人才啊，不但是人才，简直是大才！
马后炮谁都会放。作为从后世穿越过来的人，他可是知道后是历史走向的。正如许彦所说的那样，南朝在经历宋齐梁陈后，灭于隋，中国统一过程由北而南。这对于他来说并不困难，可是在这个时代，大乱前期可以洞若观火、预测历史走向的人，不能不让他产生敬佩之情。
许彦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继续道：“孝文迁都于洛，易服改制。若是能坚持百年，使百姓同心，天下形势就此定矣。”
“哦，许兄从何处得知，天下会有大变？”张经有心试探他的见识，不由问道。
许彦望向窗外，若有所思道：“元魏出于鲜卑，其居代北之时，统国三十六，大姓九十九，，而以拓跋氏为尊。百五十年，枝叶繁茂。自从迁都于洛，北地之人渐渐沦为卑贱之流，汉人大族逐渐占据中枢，令尊便曾经在孝文朝尊贵一时。如此情景，势必引起勋旧势力不满。中原士族与鲜卑勋旧势力的冲突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宣武继承孝文遗志，尚能掌控全局。如今幼主在朝，太后荒yin。崇尚佛老，极尽民力。恕许某无礼，一旦风雨来临，只怕平陆侯府亦难以幸免！许某一介匹夫，何德何能可以变通时局？”
许彦的话勾起了张经的心事。洛阳城的变故让他心中总是有一股阴影难以散去。情形未明，他只能坐等形势明朗。
二人越谈越投机。张经穿越以来，总是放不开，心事难与人说。而许彦得了耳聋之症，更是缺少与外人交流的机会。一席长谈，二人心中都生出了惺惺相惜的感觉。
“喔喔喔——”窗外传来公鸡的打鸣声，一鸡引领，打鸣声此起彼伏。
张经与许彦从言谈中缓过精神，彼此相视一笑，莫逆于心。
张经站起身来，施施然走到窗前，看到东方淡淡暮霭，洪声道：“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唱天下白。彼一时，此一时也。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由周而来，七百有馀岁矣。以其数，则过矣；以其时考之，则可矣。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
他转过头，盯着许彦的双眼，柔声道：“圣人所教，言犹在耳。许兄何必气馁。事到如今，小弟也该告辞了。许兄珍重！”说完施了一礼，然后轻轻地走出房间。
来到柴房，却发现高欢犹自呼呼大睡。从小出生在怀朔镇苦寒之地，这点春冷对他来说实在正常。张经走过去，轻轻拍了一下高欢道：“高大哥，咱们该走了！”
高欢睁开眼睛，看了看张经，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到外围牵过马匹，二人翻身上马朝洛阳驶去。
许彦走出院落，紧紧地盯着张经的背影。他的心中，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希望。
虽在太学之中，他与魏收之流并不搭调。今日在凌云台举办采薇诗会，他并没有前往。那实在不是适合他的舞台，又何必过去浪费光阴？凌云！凌云！那又如何？即便有凌云之志，遮天之翼，无风亦难以奋起!
一夜畅谈，他有种奇怪的感觉。张经真是世家大族之人吗？身上看不到丝毫傲气，看上去倒是与自己一般无二。当今时代，很多世家公子招揽门客，即便折节下交，身上仍然带有难以言表的傲气。平陆侯府的四少爷，实在让他看之不透。
他转过身正要返回家中，却见张经去而复返。
张经纵马来到身前，止住缰绳，匆忙跃下马背，一把扯过许彦右手，在他的手心中刻画起来。然后拍了拍他的肩头，转头离去。二人虽然一句话不说，彼此却默契于心。
此时此刻，许彦心中突然涌出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看着张经远去的身影，他低下头望向掌心，口中喃喃道：“如有难，可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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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欢在原地等待张经，心中五味陈杂。
都说不入洛阳，不知世间繁华。得到怀朔驿使的差事后，这是他第一次前来洛阳，虽然还没有进入洛阳，一路所见所闻，已让他心生羡慕之情。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被贬往北地的朝廷官员会那么的颓唐。
洛阳与北地，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贺六浑虽然是一介武夫，不辨句读，不识文书，自认还有些见识。事到如今，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