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内干看了看女儿娄昭君,又看了一眼高欢。仰天叹息了一声:“没想到我娄内干竟然如此时乖命蹇,罢了罢了!今日既是寿宴,见血不祥。从今以后,你便不是娄家之人,如非我死了,否则再不准你登门。你们给我滚!”
“老爷!?”娄夫人见说,脸色大变。父女俩闹到如此地步,她夹在中间手足无措忍不住啜泣起来。娄内干心灰意懒,顾不得招呼客人,抬步走入后堂。
寿宴还没开张便不欢而散。众人纷纷告辞。
李涛看着这一切,目瞠口呆。事情的发展变化实在太快,快到他没有找到解决的方法,已经走向了终结。
“除非我死了,否则再不准你登门!”娄昭君呆呆地看着父亲的背影,她多么希望父亲可以回过头来说,“留下来吧,你毕竟是我的女儿。”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
她看到母亲望着她,眼神中充满了爱怜,又有着一种陌生。想到从今以后,要与这个家庭恩断义绝,娄昭君一口气憋在心中,晕倒在高欢怀中。
高欢将娄昭君拦腰抱起,放在后背之上。周围人群指指点点,他不为所动,亦步亦趋地走出娄府,一如他进来时一般。
看着两人孤独的背影,不知为何,李涛居然有些敬佩。这个世上,能坚持自己想法的人已经不多了,大多数人都是随波逐流与世俯仰。
高欢能够不惧世人眼光,也难怪以后能有那般成就。只是,想起早先在大街上听到他与狗子的对话,他总觉得这个高欢的心思不是那般简单。
祝寿的宾客起身告辞,张仲瑀先回张家,而贾璨因为事情没有达成,则只能暂时在平城的驿馆住下。人群之中,段荣神色凝重。手心中紧紧握住三枚铜钱,脸色发青。嘴唇微张,不知在说些什么。
李涛看到段荣的样子,心想又不是你女儿的事情,有必要搞得如丧考妣的样子么。好奇之下走上前来,低声道:“段大哥,你怎么了?”
“没事,方才见到岳父气怒攻心。忍不住卜了一卦,心有所疑,倒是让小弟见笑了。”
自从一番闲谈,段荣便不敢再小瞧这位只有十岁的孩子。自己勤奋好学,忽忽二十年,虽然没有达到头悬梁、锥刺股的程度,亦不远矣。但是多年的苦学,在与表弟的对答中仍感吃力。一些新奇的问题,至今难以回答。这让他不得不佩服张经的家学渊薮。见到李涛发问,心中已是将他当成了同辈中人。
“哦,段大哥难道还会算命不成?不知所卜何卦,能让段大哥疑惑?”李涛忍不住来了兴趣,心想神棍老子见得多了。没想到像你这样有才华的人也搞这一套。我倒要看看这个算卦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能让你如此迷恋。
“说来也怪,先前我见岳父心灰意懒,忍不住卜了一卦,卦象为否卦,此情此景,正符合卦象。当我见到此人一声不响背起昭君离开,得到的则是乾卦。奇哉怪哉!”说起卦象,段荣忍不住摇头晃脑,掐指捏算。
“否卦如何?乾卦又怎样?你倒是说清楚呀。我听得糊里糊涂的。”李涛急不可耐,心想,别总是吊老子胃口,伤不起啊。
段荣见状,忍不住笑道:“你倒是个急性子。否卦为文王六十四卦之第十二卦。乃是一个大凶之卦,又称‘天地否’。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拔茅茹,以——”
听到段荣在掉书袋,李涛脑袋都大了,心想要是再听你讲下去,我还不如找块豆腐自己撞死。文言文倒还罢了,我好歹能听得懂,至于《易经》这种老古董,算了,哥投降了。想到这里,出声打断道:“那个段大哥,你——能不能长话短说啊……”
段荣见他脸上挂着讪讪的笑容,有心想笑,心情却是沉重:“这有何不可!总得来说,显映在岳父身上的是大凶之兆。否卦的卦象象征蔽塞不通,正好与岳父被困在平城二十年相似。黑暗闭塞的环境适合坏人,不利于坚守正道的君子。有了此卦,只怕姑父凶多吉少。”
“难道姑父会有危险,不会吧?”李涛闻言难以置信,“要说危险也是刚才那个高欢危险啊!”
“这正是我难以明白的地方。此人身上不但没有危险,相反,以后平步青云,前程不可限量。”说到这里,段荣还是不肯相信卜出的卦象,“乾卦乃是六十四卦之首卦,绝对的大吉大利,元亨利贞,又兼是初九爻。此人以后绝非池中之物。所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初九爻为‘潜龙勿用,阳在下也’。也就是说,此人如同水中之龙初生,由于时机还不对,暂时潜伏在水下。一旦时机出现,便是飞龙在天,无可阻挡。”
听到段荣一顿鬼扯,李涛吃惊非小。作为后来人,高欢以后的成就他知道,成为实际意义上的北齐开国者,与卦象也差不离了。但是现在段荣居然根据卦象,就能预测一个人的一生,也实在太奇妙了一些。吃惊之下急忙问道:“那段大哥有没有给自己预测过前程?”
“易者不卜,给自己的卦都不准的,作不得数。”段荣叹息一声“谋事在人,富贵由天。若是老天让我此生庸庸碌碌,即便满腹才华,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