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此话,他似乎倦意已消,起身换衣洗漱,提了弓箭出门,在院中开始练箭。这生活如同刻度标记了一般,每日一早,在阴阳交割之时他都要射完三百枝箭,风雨无阻,然后在院中用绳索倒悬自己两柱香的时间,完了还须练刀法,他深知自己箭术超群,但在拳掌刀剑之上,只是泛泛之辈,倘若弓箭一失,便成了武功平庸之人,自己并无练刀的名师指点,刀法有限,而上乘刀法都得以上乘内功为根基,他也不敢去修炼内功,只怕内功提升,反倒影响到自己射箭之技,因此在刀法上,倾注了不少心血,专挑那类迅捷简单不需上乘内功的刀法。
练完武技正是晨时,院中一切自有他的亲兵收拾,杨慕楚牵马出门右转,隔壁姜大娘的面铺正在此时开张,每日打开店铺,姜大娘便会将一碗阳春面,两个茶叶蛋,两个面饼,一碗豆浆备好上桌,杨慕楚必在此刻到达,在他眼中,所有的刻板已习惯成了自然。
用过早饭,杨慕楚纵马出城到了灵隐寺旁,在寺旁一家香烛小店推门而入,店中虽无人值守,却似乎知道有人要来,所有暗道密门均已开放。他径直入内,左拐左弯几次,便到了另一处宅院,这座庭院并无精雕细琢之处,但颇为清爽大气,但与那外面小店的市侩气息判若两境。杨慕楚在院门前稍稍等候了片刻,便有一青衣小婢将他引入院中。
穿过极为平整宽阔的前庭,到达内院,内院也甚是宽大,隆冬之际也是草木森森,院内清爽简洁,仅有柏槐两株老树,一荣一枯。老枝之下,一白衣秀士手执长剑,仰头向天,凝神良久才缓缓将剑抬起平平刺出一剑,他动作轻缓,步态稳定,身姿曼妙,神情专注,说不出是在舞剑还是剑舞,也不知道他是在思索杂事还是在凝神练剑。
杨慕楚站立于一旁,静静观看,一言不发,默默相候,如此站了又有一柱香的时分,那人才收剑入鞘,回过身来,一张俊朗飘逸的面孔,正是那神秘的凌云先生,此时他面容甚是和蔼,朗声道:“慕楚,让你久等了。”
杨慕楚道:“不敢,在下如约到达,先生有何吩咐?”
凌云先生道:“司马先生一早已回复我,你已将乔公子救下,这几月让你数度奔波劳累,太辛苦你了。”杨慕楚垂下头道:“在下身受凌云先生大恩,先生有任何吩咐,慕楚当竭力而为,并无丝毫怨言。”
凌云先生却轻轻摇了摇头,温言道:“慕楚,这话我却不喜欢了。当年收留你兄妹二人,起初的确出于怜悯慈悲之心,只是后来境况突变,我心境也产生变化,这才起了利用之心,当年失误让你们兄妹分离,我也心中有愧。只是如今到了逆水行舟的紧要关头,不得不奋力一搏,否则这全船之人,都得随我一起船覆人亡。”
杨慕楚身体微微一动,道:“在下明白。”
凌云先生道:“你若不愿为我做事,自可明言,我决无强迫之举,也无怪罪之意。”
杨慕楚道:“若无先生当年收容,在下与舍妹已饿死在那个冬天了,如今这份官职,这身武功,一切皆拜先生所赐,理当回报,在下已有承诺,绝不食言!”
凌云先生微微颌首,又抬头看了看天,忽然叹道:“临安的冬天越来越冷了,我的身子也不如前几年健壮,一介单衣也不能过冬了,慕楚,跟我到房内细谈。”
房内备有火盆,木碳燃烧正旺,感觉甚是温暖,凌云先生坐下道:“我这些年来,东奔西走,处心积虑想行大事,这事我从未瞒过你,虽然此举有失道统,不够光明磊落,但于国于民皆有益处。慕楚,其实我心中最想看到的是,你真心助我成就大业,咱们须得同心同德,才能心无芥蒂。我不愿意你所做的一切,皆出于对我的报恩之心,我更不愿你将此事看作为交易,你帮我办若干艰难之事,我来回馈你若干恩情……唉,我们二人成了这般的关系,我也不知如何来改变。”
杨慕楚道:“在下明白先生之意,只是在下自知性格孤僻古怪,如若不用这报恩之心来激励自己为先生尽力,只怕什么事也帮不了先生。望先生见谅。”
凌云先生叹了口气道:“这事也得怪我,你幼时经历苦难太多,性子原本就很孤僻,我真不应该送你去跟箭神学习箭术,那老头性子着实古怪,你少年时期受他影响太深,让你性格变成这个样子了。”
杨慕楚道:“能学到这等超乎寻常的箭术,在下只有感激之心,至于孤僻之说,或许是天性如此,先生不必自责。“
凌云先生道:“以我所知,自箭神病故之后,天下箭术超凡之人除了慕楚你之外,应当还有两人,一人姓方,名子腾,此人箭术如神,与我还颇有渊源,不过他武功神妙,多年前已将武功融入射箭之技法,我也不知算不算得上箭术。十多年前方子腾忽然消失了踪影,无缘与他再次相会,这事让人费解,也好生令人生憾。”
杨慕楚道:“十年前他曾在江湖上出现了最后一次,比箭击败家师,从此再无讯息。”凌云先生道:“十年之前?你应当在场了,以你现在的箭术,能否胜得方子腾十年之前?”
杨慕楚仰头向天,沉默了片刻道:“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