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夕颜宫的那一刻,又下起了雪,夜里的白雪脱尘的很,公子凡的眼神却只是放在那墙角杂草之上,早就已经被白雪覆盖,“那是夕颜花。”他似乎是感觉到了明月询问的眼光,叹了口气。
只开一夜的夕颜花,纵使再璀璨又有什么用呢,明月追寻是一生的安宁,与她母妃一样,这大概就是花蕊夫人与宸妃的截然不同。
明月一人走在那悠长的冗道之中,提着昏暗的灯笼,身子有些颤抖的往回头,她与公子凡不是一路人,飞雪之下,只能是有她一个人的身影。
穿过常青的竹林,一路行来都没有任何人的踪迹,明月虽然不信鬼神,但还是在一瞬间觉得害怕的,猛然之间,她看到那石阶之上赫然一个男子身影。
明月下意识的往边上躲了躲,直到看清楚了那人在月光下的脸庞,才知道正是那温润如玉的萧恪,手中的酒壶冰凉的很,他倚着石阶,白雪在他发间之上停留,他却没丝毫的在意,眉头蹙的死紧,在荒无人迹的地方,微微的抽泣着。
男儿有泪不轻弹,特别是萧恪这样的人……
所以明月走近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萧恪是在哭,只是那条路是她回两仪殿的必经之路,她只得蹑手蹑脚的从萧恪身边走过,只求萧恪没有注意到她。
却在他身侧之时,被他伸出来的手给挡住了去路,他坐在石阶上,仰视着明月,另一只握紧酒壶的手忽然扬起来,“喝一口。”
明月这才隐隐的看到了萧恪脸颊边未干的泪痕,接过萧恪递过来的酒壶,犹豫了片刻,看着萧恪的眼神决绝,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向来不善饮酒的她硬着头皮喝了一大口。
明月转而将酒壶还给萧恪,萧恪却轻声道,“坐呀。”
明月没有办法拒绝一个此刻伤心欲绝模样的男子,更何况,他的母亲才刚刚离世,萧恪似乎是有些醉意,眼神开始迷离,只是口中不断的嘟囔道,“南汉,南汉……”忽然又一抹讥笑,“我到底算是南汉人还是梁国人呢?”
萧恪平日里都是意气风发的,那种模样与萧邕一般无二,不管遇上任何事情,他都能够冷静对待,就凭当日不费一兵一卒就将江北十四州划在梁国版图,就足以证明他的才智和胆量。
可现在他倚着石栏,眼眸深处全都是哀伤,明月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忽然就安慰道,“你的母亲是这世上对你最好的人,不管她是南汉人还是梁国人,也无法掩盖你母亲的优秀,你的优秀。”
明月笑着看着萧恪,萧恪眼神有些迷茫,那酗酒的样子与常人无异,只是沉吟了很久,才苦笑道,“可父皇从来都不曾看到我的优秀,他的眼里,只有拓跋皇后的儿子。”
萧恪或许是这几个皇子之中血统最为高贵的,他的血管里流淌着南汉皇室的尊严,但这恰恰是萧邕所忌讳的,没有一个皇帝会对前朝旧人放心的,就算是自己的儿子,也只是时刻的提防着。
萧邕与拓跋皇后的事情明月是知道一些的,无非是拓跋皇后倾尽全力的的辅助萧邕打仗,贫贱夫妻,而后跟着萧邕一起受当时还是太子的萧腾的迫害,而后萧邕弑兄杀弟,拓跋皇后始终都在萧邕身后。
那并不是单纯的夫妻情分,而是有一种共患难的道义在其中,所以不管拓跋皇后做错了多少事情,萧邕都不曾怪罪,明月怎么也不能相信萧邕会不知道宸妃被害的事情真相,只是不愿意为了一个替身揭开罢了。
“来……”萧恪将酒壶递了过来,明月满饮一杯,才道:“我从小就没有见过我的父亲,我总是在想他应该是个怎样的人呢,可直到我母亲去世的时候,我才见到他,比起我来,你幸运的多呢!”明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到自己,只是看着萧恪,就想起了自己的经历。
明月如今其实并不在意,不管她父皇是如何待她,她总是要好好的过日子,好好的活下去呀。
萧恪摇了摇酒壶,所剩无几的烈酒被他吞入腹中,那炙热的感觉刺得他喉咙生疼,他这才叹息道:“我母妃已经不在了,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真心对我的人了。”他的眼神放空,在那雪地之上停留,似乎根本就不知道身边之人是个不过才见过几次面的明月。
明月听到他这话,却忽然想笑,她的境遇比起萧恪来说更加的糟糕,她在这世上只剩下姬子离这么一个血亲,而今还要受公子凡的要挟,她恐怕才是那个最应该喝醉的人吧。
那夜的月光极好,洒在皑皑白雪上的模样好看的很,可能多年之后,萧恪和明月还会怀念那个夜晚,那是他们第一次放下戒心,但有时候,一切事情总不如自己意料到的一般。
梁国的风雨来的很快,明月知道公子凡是要动手了,可没想到会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