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听了此等骇然轶闻以及狂客的衷心劝告,却是面不改色,微笑着道:“为匠者莫不是对所造作品呕心沥血,倾尽精力。而且加上面对始祖的剑器,感觉上定然又有所不同。昔者干将铸剑,莫邪投炉,以血肉之躯祭奠方能完成作品。铸剑者,早已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求有一作品能流传后世,便是最大的心愿了。我楚云齐虽未能有此等觉悟,但既然答应了老先生,又岂能食言?”
这番言论说得倒是极为铿锵漂亮,其实楚云齐本也不是言出必践之人,不过自己一身重伤是“破晓”给医好的,自己铸造“铁水”又坏了人家的宝地风水,此番不趁机替他们做点什么,今后更是难得有这样一份天大的人情还给“破晓”。
于是乎楚云齐凝神而立,仰望端详,整个人瞬间静如处子。
四明狂客显然有些后悔带楚云齐过来了,不过也只是概叹了一声,随后便退出到玄色光罩之外。
楚云齐闭上眼。
心潮起伏。
想得最多的,却是自己此生经历过的一切点滴,宛如迟暮老人临死时的回忆。
既要奉出性命去铸剑,便要有斩断过往与未来的觉悟。
再睁开眼时,楚云齐的眼里只有一股决绝锐利之意,掏出腰间匕首“铁水”,玩转柄端,手法飘逸地割破自己左手五指指头。
血水激涌,十指连心,楚云齐眉头轻皱。
然后高举左手,五指箕张。
高高悬浮的两截断刃微微震鸣,一股气流在断刃附近形成,冲向下,吸引着楚云齐溢出的鲜血。
五条血线,如倒流的雨水,朝空中的断刃涌去。
丝丝血痕,如枝条分叉,渐渐往断刃表面延伸。奇迹般的,巨阙上斑驳的锈迹,开始脱落。
血色殷红,洗涤着锈痕,逐渐剥落出巨阙的本来面目。
湛然的青铜色,厚重的力量感。
连浮在剑下经久不熄的大日真火都欢快地跳腾起来。
等到锈迹完全剥落之时,楚云齐的脸色也变得跟白纸一样。
天风呼啸,不觉间,乌云密布,劫数将临的迹象。
传说当年巨阙剑铸成之日,曾有九龙衔日而下,欲击溃夺天地造化的巨阙。当时欧冶子手掌巨阙,力斩九龙,云淡风轻,笑曰:“巨阙者,屠龙之器。此剑一出,天龙回避!”
如今重铸巨阙,乌云幢幢,形成的天劫规模,已是三九天劫的等级。
四明狂客朝四面扫视一圈,伸出二根手指指点,大声道:“司天四将,还不快快阻止天劫!”
四面石壁,四个角落,四具铠甲,应声而动,却是有四人身在重甲之中。
司天四将各一蹬地,高高悬浮起,然后互相抛出数十条细长的银线,在玄色光罩上织成一只巨大的网。
四将各执一端,银网细不可查。
光罩内,两口断刃相互靠近,而楚云齐的血液则是在断刃相互靠近的那一端起粘合作用,血液需求量也变得更大,原本只是雨滴般抽离的血线,现在却是如五条管道插入楚云齐体内“哗哗”有声地抽走鲜血,楚云齐已是无力地坐在地上,紧咬钢牙,勉强保持着意识。
云层低沉,电光一闪。
霜雪般明亮的雷霆陡降。
然而雷霆刚接触到司天四将撒的网上,便迅速顺着网上银线分流出去,由四将分别承受。司天四将有着铠甲庇护,却是抖也未抖动一下。
雷闪隆隆炸响。
血线倒垂飞逝。
巨阙霍霍鸣动。
重重压力使得人喘不过气来。
猛然。
两截断刃完全合而为一,断然一声龙吟作响。
龙吟声中,巨阙剑划破光罩,轻易挑断四将所布之网,冲天而起,迎面劈碎雷霆,直追入乌云深处。
云后龙吟悲嘶,惨不忍闻。
云缝中露出一鳞半爪。
巨阙剑神光照耀,劈散劫云,伴随着一只硕大龙头,重重落地,震动数里。
斩龙后的巨阙,锋芒闪烁,剑气激荡。
司天四将目不转睛,四明狂客动也不动,嘴唇颤抖,念着昔年欧冶子对巨阙所下的评语:
剑气四溢而浑厚,杀气腾腾而磅礴。高悬巨阙于龙榻,为问苍生之何辜。
作者的话:
问曰:无极何极?
答曰:道是无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