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苏小敏,张小宝在花圃中转了一圈,回到西厢雅室,正要进去和姐姐叙话,却听得姐夫花江成在里面说道:“昨日的宴席一来是庆祝爹爹升官晋级,二来也是议定我的终身大事,那张大人也来了,我等你几天了,你竟不吭声,莫非你当真要我花家绝后不成?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竟要我背一世不孝之名么?总之你依便依,不依也得依。”
张小宝正疑惑不安,只听姐姐鹊云泣道:“官人何出此言?贱妾如何敢有异意?只是……只是贱妾当初嫁到花家来,乃是公婆亲自上我家说亲议婚的,官人也再三催促肯首,才明媒正娶过来的。……如今我张家不幸家破人亡,便落得这般低下,……官人纳妾娶室原是正道,贱妾也不至如此不明事理,只是官人却不该废了我这结发正妻,另立正室,叫我有何脸面去见亲友?况且贱妾无病无疾,谨守妇道,生儿育女乃是命中注定,官人外室诸多,安知不是自身之故?贱妾何罪遭这等……这等轻侮贱薄?”
花江成冷冷道:“哼哼,你竟这般不知自量,人家知州之女莫非不如你尊贵?你竟敢说三道四,满口怨言,原来你看似温顺老实,暗地里却有这般龌龊,我还道你虽不吭声,也不至敢有怨言的。呔,我轻薄了你怎样?惹怒了我,便休了你又如何?打杀了你又如何?”
鹊云欷嘘不已。
花江成又道:“哼,还要我去替你家收尸料理后事,这般悖逆休想得我去。”
鹊云一边哭泣,一边哀求道:“求官人看在多年的夫妻份上,去姑苏替贱妾略尽孝道,贱妾别无所求,只求官人此去将我张家众亡魂安置了,将我家宅院财物归充弟弟,免得他异日无依无靠,……官人娶妻纳妾之事,但凭所欲,贱妾退居二房便是,但愿官人从此如愿,早生贵子,贱妾……”话未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花江成语气缓和了些声:“唔,既如此说,我便瞧在夫妻份上,去姑苏走一趟吧。至于你弟弟之事,我自有安排,宅院财物自会料理好的,只是你从此须得安份守礼,顺其自然,不得有丝毫逆悖怨恨之心的。否则休怪我无情!”
鹊云哽咽道:“贱妾知道……”跟着脚步声响,花江成似要出来。张小宝赶忙侧身进了另一道门,隐隐听得后面姐姐鹊云凄苍喃喃道:“爹娘祖父祖母,恕孩儿无能,不能尽孝道……”不知何时,张小宝已是满面泪水,浑身颤抖。本来张小宝想去抚慰姐姐,一则怕自己鲁莽前去,伤了她的自尊;二则暂时还不是挑破窗户纸的时候,所以就强忍住了。
下午花江成便领人去了姑苏。晚饭时,丫环来请张小宝吃饭,说少奶奶身子不适,请公子自个儿在西厢用饭。
张小宝心知姐姐凄苦,哪有心思吃饭,匆匆来到姐姐的卧室。只见鹊云眼泪汪汪,神色凄怆,身子半倚半立在窗旁,怔怔地望着外面的花草出神。张小宝轻轻地叫了声姐姐,鹊云赶忙抹去泪水,强作欢颜道:“弟弟,吃饭了么?”
张小宝默默点点头,心痛难忍,却不知如何开口,望了望姐姐憔悴的脸庞,颤声道:“姐姐身子好些么?”
鹊云拉着弟弟的手坐在榻上,凝神望了他一会,又抚了抚他的脸和头发道:“弟弟,姐姐无能,不能好好照顾你。过些天苏晓敏来了你便要离开姐姐,再没得亲人在你的身边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你须得自己照顾自己,好自为之。唉,你一天比一天大了,姐姐……姐姐我也不能与你长相厢守,往后你便孤身一人,无依无靠,衣食温饱,天气寒暄,唯有自知……”说到这里,不觉又潸然泪下。
张小宝心中暗暗发抖,紧拉着鹊云的手道:“姐姐,你可千万珍重啊,你若……若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如何……如何是好?”
鹊云搂着弟弟道:“好弟弟,我张家只剩下你一根独苗,无论如何要争气,不可让人小瞧了你。我们一家便只指望你了,愿爹娘他们在天之灵保佑你,他日学得本领,到姑苏老家记得替姐姐向父母亲人磕头上香……”说着说着,又泣不成声。当真是:情深悲素帕,泪痛湿轻纱。
张小宝也禁不住哭出声来:“姐姐,你……你千万想开些,日后我们一起去姑苏,你若有个好歹,我……我也不要活了,呜呜……”
鹊云抹干泪水,苦笑道:“傻弟弟,姐姐不是好好的么?你这般号哭甚么?唉,你如今也有十五六岁了,怎还这般不晓事?姐姐一个女流之辈,有甚能为?难不成跟我过一辈子?姐姐一来放心不下你,二来也常常挂念翠凌妹妹,他日若有机会,你便要想法找到你二姐,想来她也常常惦记你的,弟弟,我们只盼你学得本领,他日功成名就,光宗耀祖,须为我宋家争口气才是。”
张小宝哽咽道:“弟弟一定争气,学成武功后便要报了这灭门之仇,再去中举得官,发奋图强,定要让两位姐姐一生过得快快活活。”
鹊云掏出白丝巾替弟弟抹干泪水,自己眼里不觉又涌出泪来,欷嘘道:“往后你孤身涉世,须得循乎天理,顺之人心,却也不可太敦厚迂拙,我宋家历来忠厚待人,却落得这般下场。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