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天泛出淡淡青白色,爆竹噼里啪啦响彻不停,竟比昨儿除夕阵势还大。过了除夕,就是正月,陈雪娇又打了一岁。
昨儿到底没有熬到东方发白,心里颇觉遗憾。掀开压在身上被面绣着大红牡丹的新棉被,伸手往枕头下一掏,摸出一只绣着鲤鱼跃龙门的大红纸包,里头装着十文钱,是陈秀才和李氏给的压岁钱。
虽然家里头的大钱俱是陈雪娇掌管,但新年收到压岁钱又是不一样,仿佛天上掉下的馅饼砸到头上一般开心。
不独陈雪娇,家里所有孩子枕头底下都有十文压岁钱。
陈雪娇披起小袄,这件袄子绣着两只石榴,裂开的嘴里,籽儿就像真的一样,晶莹剔透,除了静好谁好能绣得这样逼真。梳洗了一番,头上扎两只双螺髻,不用别的首饰,单用两根红丝带缠着,耳朵眼已经长好,除去了茶叶梗,戴上两粒米粒儿大小的碎银茉莉花钉。
粉红的脸颊,乌黑的头发,打扮的就像年画上的龙女一般。
外头传来嬉笑声,热闹声,大家供着手儿,嘴里一串串的吉祥话往外头洒。
“雪娇还不出来,咱们去里头闹她。”黄蜻蜓的声音清脆悦耳。
陈雪娇听了这话赶紧出来,黄蜻蜓、赵一鸣以及其他一些乡里人家,都来给陈家拜年。桌子上摆满了果饼、糕点、瓜子、花生、糖瓜,李氏抓了满满两手嘴里说着吉祥话,往拜年人口袋里塞。不独陈家,初一早上拜年,家家户户都会拿出最好的东西款待邻里,有那些调皮男孩子一大早起来从村头到村尾挨家挨户拜年,等转了一圈。腰里塞了满满果子瓜子,走一路掉一路。齐平可不就是,和大蛋、二蛋、三蛋早早起来去拜年。腰包里鼓鼓的嘴里含着糖手里抓着瓜子。
好些日子不见赵一鸣了,过了年不胖反而瘦了,一张脸被冷风一吹,白里透红倒像个俏丽姑娘,穿着一身青色袄裤,见了雪娇只知道咧嘴笑。
经过几场冬雪。陈雪娇知道他爹的病又加重了几分。想来他为了照顾爹,一整个年也没有过好。
陈雪娇站立着和他说话,他除了瘦点倒一点看不出任何颓废之色。一脸喜气和她说着吉祥话,又避开陈秀才的视线从袖子里摸出一本《武松打虎》递给雪娇。
黄蜻蜓站在北厢房和雪如、静好说着话,眼睛时不时瞥向上房,满心里期待那个一脸阴郁的少年出现。
这些日子来陈家,俱不见他,想来是在房里看书。大房和二房关系不好,又不好打听。
别的日子不出来。初一拜年还能不出来。她一大早起来,特意打扮了,脸上扑了淡淡香粉,双颊擦上了薄薄一层胭脂,满头青丝梳成一把燕尾髻,一应饰物也无。独独插了一支绿梅。配着身上穿的银红梅花纹纱袄,整个人端的明艳俏丽。
自打上次抱着一捧梅花被陈齐林撞上。她便日日在头上插一支梅花。
陈齐林终于从上房出来了,只是站在屋檐下一晃又进去了。蜻蜓瞄到了他月白袍子一角,紧锁的眉,心里犹如小鹿乱撞,旋即没来由的红了脸,她穿着银红色的衣衫,本就衬的一张脸若桃花,这一红倒也看不出来。
院子里的人散去了之后,陈家孙子孙女们由各方大人领着去上房给二老拜年。陈老太太端坐在上首,一见大房率先撇了嘴,陈老爷子笑呵呵的一人给了一个红包,里头是五文钱。
李氏已经做好了早饭,除夕守岁不追嘴的吃,早起竟一点感觉不到饿。陈雪娇胡乱吃了一碗稀粥,就放下了碗筷。不过还是被李氏逼着吃了一块团圆饼,洒满了芝麻、香油、蜜枣,一块下肚,满嘴都是甜香。
外头响起货郎的叫卖声,年节里头正是货郎走街串巷赚铜板的好时机,娃娃们手里总有几个压岁钱,花里胡哨的东西只要漂亮就能赚着钱。
陈雪娇和陈齐平早溜了出来,买了小糖人、糖球、粘牙糖,这些小吃食比不上过年家里的,但凡是货摊上的东西都是好的,买了图一个乐。
货郎担子上不仅有玩物,还有脂粉绒花。雪如和静好立在门边往外瞅,很是眼热,她俩面嫩不好意思上去讨价还价,还是雪娇和雪娃帮着还价买了两盒香粉胭脂、两根带着玻璃珠子的扎头绳。
雪妙听到卖脂粉,也出来了,她穿着一身整匹缎子绣着喜鹊的新袄裙,里头塞满了新棉花,又轻又暖,把腰一束显得腿长腰细,她人生得黑,玫瑰红联珠小团花的样子银灰的琐边倒把她衬得白了些。许氏昨日雪娃讽刺她黑,今儿特意寻出这件穿。
今儿初一静好要家去。
静好想到了母亲,落泪两行清泪。不知道,家中祭祖时,娘的牌位会不会摆放在上头。爹新娶的后娘,看起来是个通情达理好相与的,只不知道在这上头会不会像陈老太太一样使绊子。
想娘死的时候,奶要将她逐出祖坟,那场面真令人寒心。
陈秀才知道静好的心事,他自个儿没娘,晓得没娘的人心里苦楚,便是平日不觉,到了生祭清明也要落上两行泪,情份都是处出来的。
于是给外甥女说:“你若是想,年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