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听到钟月舞的喊声,稍稍抬眸望了一眼身前的老妇人,眼中精光一闪,突然右手发力,将身边的白袍少女拉至自己身后,双膝微曲,先前的疲惫与困顿早已消失不见。
他朝鹜仔点了点头,后者示意,悄悄地往后退了退,来到云落左手边。少女有些难解,她樱口微张,正待相询,却被怀中的婴孩拉了拉衣角:“情况异常,稍安勿躁。”
情况忽然就变得这样诡异起来,古槐下的三人一鸭与身前相距不足一丈的妇人寂静相对,谁也不发一言,甚至连呼吸都变得舒缓起来。只有钟月舞显得稍稍有些不安,三番五次地想要上前,却被云落伸手悉数拦下。
他悄悄地拿刑天往左手尾指上一抹,一滴暗红的血液迅速渗出,如同一颗饱满的石榴子,盈盈发亮,跌落在云落脚边的泥土里。
初时,那老妇人略带血影的眼睛里满是迷茫,在血液如同花瓣绽放在夜色中时,她的眼睛里霍然闪过一抹厉色,身周的夜幕便突然如同浓墨般粘稠起来。
云落以右手中食指为引,由刑天剑柄处,经由剑身,自剑尖缓缓滑落。待整个动作完成,他的指尖赫然出现一丝晶亮的黑线,却是当时苍澜赠给他的守护之水。云落指尖在空中迅捷一圈,那一线黑水便如同有生命般将钟月舞和鹜仔包围起来,徒留除魔师一人在圈外横剑以对。
右颊边突然腥风扑至,云落手腕一抖,银剑倏忽一个剑花,朝右边浓重的黑暗里直直劈下。一阵骨裂自剑身处传来,与此同时,哀号声起,却是守护之水内的钟月舞嘶吼出声。
她如同丧子的母兽,声音凄厉,可任她怎么左冲右突,始终逃不脱黑水的护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断臂的外祖母躺在地上蜷成一团。
“云落!让我出去!”钟月舞转身朝不动声色的除魔师嘶声吼道。云落抬眼望了她一眼,目光中尽是淡然。他缓步走到妇人身边,翻了翻她的眼睑,冷声道:“转变尚且不足一个时辰,看来是有人计划好了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他猛地缩手,避开了妇人仅剩左手的凌空一抓,往后退了一步,道:“无解,只能杀了。”
钟月舞目眦尽裂,她怒道:“你敢!”
云落这次连头都没有抬,他一招手,黑水蓦然把鹜仔排出了圈外。“烧了吧。”他冲鹜仔摆了摆手,声音中满是疲累。“我求求你,让我出去!那是我外婆啊!”钟月舞的愤恨在云落那句话之后突然变成了万状的惊恐,魂飞魄散般早已失去了主张。
“月舞,让他烧吧。这是他的职责,也是外婆最后的归宿。”一阵嘶哑的声音从老人嘴里逸出,可她的眼里仍燃烧着对血的狂热,只有干瘪的嘴巴在机械地一张一合。这确实是一具初生吸血鬼无疑,却如何还能有老人的意识残存?
鹜仔的声音突然在云落心底响起:老人家死前在自己身上下了巫术,到最后一刻,即便她的魂灵早已消散,她也能以生前的身份劝退钟月舞的阻拦。
云落恍然,便再不迟疑,微微颔首,鹜仔口中的红莲烈焰瞬间将妇人吞没。钟月舞瘫坐在地,眼泪已近干枯,嘴里只是反反复复地念叨:不……
火焰过处,一丝灰土也不曾留下。而夜色已将溪石村完全笼罩。
云落指尖一动,黑水便翩然飘至刑天剑身,再度隐没。他以手撑额,靠着古槐缓缓滑下,对鹜仔道:“今晚,我们就在这里为老婆婆守灵吧。”鸭子闻言,蹭到小枫儿身边,拿厚重的羽翼盖住了他小小的身子,后者在他的庇护下安然入睡。
不多时,云落也陷入了浓重的黑暗。
是个梦吧!可是梦里的钟月舞显得那么悲伤,虽然她背对着云落,可是却依然可以看到她的双肩因抽泣而微微抖动。他叹了口气,想走到她的身边,可是身周浓稠的黑暗像有生命力似的,死死地困住了他。眼看着钟月舞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云落一急,刑天一声清啸,一道银光从他的腰间圈圈扩散,驱尽身周的黑暗。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抓住少女的肩膀,心中也是满满的不忍:“我爷爷当初殁了的时候,也是你这样的心情吧。可是每一个老人,你即便给他们一千次一万次的选择,他们也都会为了后辈而牺牲。你,还是万莫辜负了你外祖母的心意。”
话音未落,钟月舞蓦然转过她小巧的脸,面色青绿而狰狞。“扑哧”一声,一把银晃晃的匕首笔直****了他的小腹!云落大睁着双眼,满脸的难以置信。却终究,在女巫恶毒笑容下,力竭倒地。
“云哥哥!云哥哥!”云落的身体受到一阵猛烈的晃动。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撑开沉重的眼皮,话语里透出浓重的倦意:“什么事儿?”鸭子眼里的惊恐朝云落扑面袭来,他忽然幻化出一只手,使劲按在云落的小腹上,声音低沉:“你受袭了。”
云落低头一看,这才感受到一股钻心的疼痛。他的小腹处赫然洞开了一个血口,一股如泉水般的鲜血正咕咚咕咚往外冒。他瞬间感觉脑袋有些缺氧,抬头看了一眼四周,仍旧身处古槐之下,只是天色更暗,像是黎明前那股最浓重的黑暗。可是,又究竟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