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天谌驻足凝望室内。
竹青色的长幔轻纱微微曳荡,那道身影裹在堆叠的软被中,不见臃肿,看起来甚是绰约。
模糊之中,他竟觉躺在床榻上的她极为恬然,昏睡中依旧紧抿的唇瓣,没了往日灵动却不失恬静的睫毛,就连以往睡觉乱踢被子的腿脚,此刻也安然蜷卧在软被里,整个人安静乖巧得让人不忍去扰。
屋外,白雪纷飞,恍若柳絮因风而起,飘零飒沓,映着檐下庭中微弱的亮光,交相辉映,冰冷中自有一股朦胧迷离。
“王爷?”
青擎重又踏入,将热腾腾的饭菜摆在桌上,错视间扫过他长身玉立的身影,不自觉叫了他一声,声音略显迟疑,又带着些许敦促。
段天谌幡然回神,视线落在面前的饭菜上,色泽鲜艳,香味诱人,隔着不远的距离,还能看到袅袅而起的腾腾热气,可他却没有品尝的胃口。
“王爷,您多少都该吃点啊!若是王妃醒来了,知道您如此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心里肯定也不好受的。”青擎连忙劝道。
他的心中,实则已经哭叫连天。
自从青冥被罚,王妃出事儿后,这规劝王爷的重担便落到了他的肩上。亏得他向来面无表情宛若木头,有朝一日竟也要搜肠刮肚,说此番委婉规劝之词,做此等忸怩规劝之事。
不可谓不伤悲。
他忽然有点想念青冥的八面玲珑不靠谱了。
段天谌这才朝桌子走去,步子沉而缓,落地无声,挑了个正面对内室的位置,透过立于面前的屏风,隐约能够看到轻舞长幔后躺卧的身影,一时喟然,执筷亦有些迟缓。
他试着吃了几口,终因心中藏忧,几口之后便停著叹息。
没有胃口。
“青擎。”他凝视着室内,被这难熬的寂静挠得心头发慌,径自冲青擎吩咐,“去寻季先生过来。本王要好好问问,为何都过了这么久,王妃还没醒过来。”
青擎登时汗颜无比。
王爷,王妃喝下药,还没到一盏茶的时间,您觉得这能有多久?属下能理解您的爱妻心切,可季先生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您觉得总是这样频繁的麻烦人家好吗?
他几乎可以想象,当季先生知道被请来的原因是时间太长时,那脸色会有多臭多难看了。
青擎没动,哪怕如剑般锋锐的目光直直钉在他的身上,他也坚定不移,“王爷,您太担心王妃了,才会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如今还没够一盏茶,王妃估计还在恢复当中,您纵然请了季先生来,那也是无济于事啊!”
一个字,等!
可段天谌已经等不了了,此刻的一分一秒,竟堪比半年一年,无形的焦灼在胸中积蓄,欲要将其燃烧,露出那忐忑不安的一颗心。
等得越久,那股不安就越凶猛的袭上心头,潮水般冲刷着此方沙滩,不将其冲出森森鹅卵石,誓不罢休。
他开始暴躁,一手搁在桌上,快速敲打着桌面,“笃笃笃”的声响,宛若空谷呼唤,一下一下,先慢后快,足可见敲打之人起伏波动的情绪。
“青擎,去请季先生过来。”他又重复了一遍。
比之方才,语气又多了几分冷硬和不容置疑。
青擎重重叹了口气,终于还是不敢违背他的意思,转身走了出去,徒留他空对满室静寂。
不一会儿,季晓澜便跟在青擎身后,踏入了这暖和的房间。他的肩头上落着雪,白而细碎,肩头一动,碎雪便簌簌落下,没过多久,脚下铺陈的厚毯子就多了一片水渍。
想来,他已经听青擎提到其中的原因,看到段天谌静坐看他,脸上浮现出一丝丝的无奈,抖落掉满身的风雪之气,才缓缓坐下,“王爷,听青统领说,您找老夫?不知所为何事?”
明知故问。
段天谌看了眼青擎,不信他这个逐渐刁钻胆大的侍卫不会告诉他个中原因,可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忙不迭问道:“季先生,为何……”
“王爷,老夫已经说过了,王妃要醒来,并不会太早。你不必太担心。”季晓澜压根儿不给他发问的机会,举起手,打断了他的话,随之冲青擎吩咐道,“青擎,枉你身为王爷的贴身侍卫,竟不为王爷的身子着想。没看到王爷脸色极差,需要休息么?还不赶紧将王爷请回去?”
青擎被他这突然的呵斥惊回了神,待意识到他说了什么,大冷天里竟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只那投向季晓澜的目光里带着难言的敬佩之意。
普天之下,敢当面对王爷大呼小叫的,除了王妃,恐怕也就只有这个脾性古怪的季先生了。
这得有多大的胆子,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啊!
一时间,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对季晓澜的敬佩已经潮水般迅猛涨起,不管不顾的走到段天谌面前,也不怕被责罚,沉声道:“王爷,季先生医术高明,他这么说,肯定是不会有错的。您不如先回去歇息吧,王妃这里,自有属下等人守着……”
段天谌目光如炬,利刃般刮过他的脊背,惊得他手心出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