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寥,只有火焰里树枝爆裂的声音,中年道士和青年人都没有说话,而是安静的看着火堆。
这里是下马关外,方才云寿道长以大神通将两人带出,如今城里已经是叛军的天下了,任两人手段通天也无可奈何,唯一庆幸的是,树枝等人已经被中年道士收下,此刻从那锦囊之中摔了出来,顿时一阵天昏地眩,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苏逸站在中年道士身边,声音有些低落道:“要带他们去乾京了吗?”
云寿道长拍了拍他的肩头,以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道:“贫道此行也是受故人所托,辽北毕竟不是乾京那等地方,兵荒马乱谁都不能放心,再说这几个孩子的天赋你是知道的,树枝身上有了修行的影子,想必也是你的私心,不过修行最是讲究机缘,待在这漠北之地,又能有几分机缘?”
苏逸沉默,忽然摇了摇头,站起神来,说道:“总归有些舍不得。”
云寿轻笑道:“你这般长情的性子,说到底折磨的还是你自己,话说回来,我不说,你就当真不问我,云谦嘱托我传来什么消息了?”
烤猪的表面逐渐的金黄,散发出阵阵浓郁的焦香,苏逸蹲下身将烤架滚动几下,撕开一块递给云寿道长,又对那几个尚在发呆的孩子说:“好了,可以吃了。”
话音刚落,树枝那三个孩子已经扑了过来,饿得早已不顾形象,却还是知道要给青梅留最嫩的一块肉。
苏逸看了三个孩子一眼,眼中有一丝暖意,当真都已经长大了。
苏逸蹲下身,将火堆轻轻的推平,淡淡的白烟逐渐散去,在这也无星光月色的夜晚,丝毫不会引人注意。
云寿抬眼看了这青年人,见他神色萧索,久久没有说话,便蹲下身,在他身旁,用一根树枝在地上涂画着,说道:“大乾九州十八郡,往南有南蛮虎视眈眈,往北有凉人觊觎,西蜀之地算是太平许久了,据说出了个陆地人仙的老头,还出海寻仙去了,进来的动乱,未必没有前朝覆灭的东楚的影子,这天下到底是人的天下,天上有什么不清楚,人定胜天这句话倒是流传颇广,道理你懂我也懂,大家都懂,所以乾帝抑道崇佛,就算羽仙宫那样的仙家门派,也得老老实实的搬到岳州去,不是畏惧,而是顺应大势,有了大势,所有的一切才顺理成章,我辈修行,就是逆天夺命,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若是泯灭了本心,修的也是邪魔,入的也是歪道。”
苏逸看了眼他,淡淡道:“道长是怕我走上邪魔歪道?”
云寿道长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当真以为羽仙宫道法就能随意外传,这十年来就没有人观察过你?”
苏逸面色忽冷,冷笑道:“难怪在黔中那等偏僻的地方,还能感到有人窥视的感觉。”
云寿道长语气一缓,叹了口气道:“你也不必怨恨羽仙宫,这样做自然是有道理,我非羽仙宫的人,却也听说过一些内幕,你那位朱师兄当初为了保你,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不然也不会早早被召回汾水,说是召回,未必不是软禁起来。”
苏逸面色微愣,没有说话,云寿道长看着他,眼中光芒闪烁,忽然问道:“说这么多,就是想看看你的性子,看来还没彻底沦陷在过往里,那我问你一句,如果那笙儿姑娘还有一丝活过来的希望,或许已经不是那个她,甚至要让你付出性命,你还愿意吗?”
苏逸身子一震,猛然抬头,脸色骇然的看着云寿道长,眼神里包含了太多的东西,一时间嘴唇抖动,却忘了说话。
莫说一丝希望,就算万分之一,也一定会坚持下去的,如果能救她,自己死了也甘心了,这个念头在无数个夜里徘徊在他心头。
最终化成一道深深的执念。
“痴儿。”
云寿道长的一声叹息回荡在夜风之中,声音原来越淡,远远传道:“南疆那尊狐仙娘娘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三教高人没有堪破,所以你能堪破的机会微乎其微,不过你既然执念已深,那便抽身前往南疆一趟,兴许可以找到一丝线索。这幅画卷是珍藏在宗门里的东西,当初龙虎山一夜覆灭之后,流落到宗门前辈手中,这才得以保存下来,当初这位笙儿姑娘不知从哪里打听到它,有意寻回,既然与你有缘,贫道不妨送与你,云谦那四颗灵豆我替他取回,此后承诺已赴,恩怨尽了,你好自为之,下马关的事我已经知会三教高人,后会有期。”
身形逐渐黯淡在寂寥的夜色之中。
苏逸愣神片刻,似乎从树枝那三个孩子的眼中看出了不舍和犹豫,她们似乎也知道了一些,或许也知道留在自己身边会是累赘,这才同意和云寿一道返回中州。
这一别,再相见又是何年何月。
苏逸抬头看着昏暗的夜空,忽然又低头看着身边摆放的画卷,没有急着打开它,而是从怀里抽出一卷类似的卷轴,正是当初在那地底深渊里得到那幅字画。
两者皆是同样大小,仔细看上去更有几分相似。
不知为何,苏逸此刻伸出的手却有些犹豫。
想要打开,却是又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