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浑身上下舒服极了。酒真是好东西!我忍不住低声自语了句,旋即又苦笑了。酒虽好,却难成我的餐中之物,自是无福消受。现在我连粗茶淡饭都快吃不上了,哪有闲钱买酒喝呀!我不禁又一次为自己的穷困潦倒的处境而哀愁了。
失业之后,我也曾四处寻找工作,每到之处,都跟老板说尽好话,陪尽笑脸,低三下四地苦苦乞求,就差双膝下跪了。可老板们看见我那只飘在风中的空袖管,就只管摇头走人,连一句同情话也没有,更在甚者,不仅不给我工作,还当面冷嘲热讽我一番。使我悲愤不已。过后,我又会平心静气地想,如今求职的人一大堆,用人者尽可往好的挑,谁会看中我这样一个残废呢?除非他有菩萨心肠,大发慈悲,大发善心。然而,慈悲善心,这年月的人还有吗?
我一仰脖子,一口气吞下大半杯酒。我用手背揩了揩涎出的酒水,就沮丧地倒在在椅背上,心情郁闷极了。不知怎的,我的脑海忽然浮现出一张熟悉的令人厌恶的嘴脸。真他妈,我怎么还会想那畜生!我在心里骂了句。
他是我初中同吃了三年、高中又同住了三年的老同学。两小时前,我还亲自上门找过他。我一向不习惯找人帮忙,特别是找自己曾经鼎力相助过的亲朋好友。我总觉得向他们求助是大大的不妥。因为这会让他们以为我过去帮他们不是出自情谊和善心,而怀有私心和预谋,那就是某天我会向他们索取等量的回报,甚至更多,就好像银行给客户有息贷款一样。虽说礼尚往来,互帮互助,乃人之常情,可我总觉得这样做怪不好意思。但我现在确实是走投无路,也就只好违背意愿,去向我曾不遗余力支助的老同学伸出求助之手。
踌躇了好一阵子之后,我便在街道旁的电话亭给他打了个电话。老同学听说是我,在电话那端极热情地邀我到他厂里会面。放下电话,我一直苦闷的心胸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心想这家伙还没让钱掏干了良心。难得,难得呀!我心情愉快地哼着那支自己好长时间没唱的老歌,顺着一条熙熙攘攘的人行道,兴冲冲地朝他的工厂快步走去,像在小跑。
半小时后,我来到了他那间宽敞气派的办公室。老同学到底就是老同学,一见面就十分热情地跟我握手寒暄,接下去又是沏茶又是散烟,殷勤得都教我一时受宠若惊,不知所措,只呆笑着一个劲儿地点头致谢,心下惶惑地想他是不是误以我我是来同他做生意的,把我当成他赚大钱的客户。要是真的这样,那不是……我的思路被他公鸡似的粗嗓门打断了。他亲热地将我撞到他身旁的老板椅是坐下,非常动情地同我叙起旧来。他说要不是我当时肯借那笔钱给他,他也不可能下海经商挣钱,更不可能办这么大的汽车配件生产厂,也就不会有他的今天了。为此,他万分感激我,同时也希望我能看在老同学的情面上多多关照他的生意。我终于明白了他的心思,也证实了我的猜测是对的。难怪他对我如此热心!我不由得苦笑了,说:我还能关照你什么呀,得了吧,现在该是你这个大老板发发慈悲,救救我的时候了。老同学忙摇手哈哈一笑说:老同学,你说笑了,谁不晓得你是钱老板的大红人哪,他百分之百信任你,只要你向他建议到我厂里进货,他还会不点头?在他面前,你可是一言九鼎呐!一提及自己原先的钱老板,我气就不打一处来。我尽力克制住自己,强作平静地告诉他,我早已给老板炒鱿鱼了,自己现今还是个无业游民呢。嗯,我今天来……他慌忙打断我,疑惑地盯住我的眼睛问:这怎么可能呢?我二话不说,苦笑地指了指空荡荡的右袖。
他最终相信了我的话,他没有向我问起失臂的缘故,也没有对我的不幸表示难过,连半句安慰话也没对我说,似乎我的遭遇他根本就不知晓。他仰靠在椅背上,无动于衷地默然吸烟,两眼旁若无人地直视着前方,青烟罩住的面部表情令人捉摸不透。我实在不清楚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我猜想他该是明白我的来意。于是我干脆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我是来他这儿找饭碗的。他低头沉吟半晌后,起身对我说:老同学,不怕你见笑,我也是日子难过,硬撑着呀。现在市场不景气,生产的东西销不出去,生意难做,钱难挣哪,实不相瞒,我已经决定裁员,所以……他顿一顿,佯装抱歉地对我笑笑,接着说:论理我应当帮你这个忙,你过去帮过我。可现在……唉,老同学,我实在是无能为力,爱莫能助啊!请你多多包涵,多多包涵。说完,他转身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