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长作为纯粹的医学外行,当然不会像军医想那么多,见状立即对军医下令:“不管他要甚么针,马上想法子找给他!”
军医无奈,明知没用,还是将随身带着的一套二十四支‘金针’取了出来。
果然,那伤者一见他取出金针,已趋向幽暗的双眼中,目光微不可查地缓缓波动起来。他竭力睁开眼帘,死死盯住军医拿着‘金针’的右手。
军医此时明知是无用功,还是决定找几个不关痛痒的穴位,随便扎上几针。人都伤到这个份儿上了,就当是安慰疗法,让他走得舒心点也好。
那伤者眼见军医拈着‘金针’凑近身前,便将方才用来蹭出个‘针’字的右手挪了挪,勉力把中指微微翘起。目光盯着军医手中的‘金针’,露出一丝急切。
军医见状微有所悟,试着将手中的‘金针’,朝伤者的右手边凑了凑,那伤者果然目光便是一缓。
军医只觉‘死马当活马医’,反正是安慰治疗,伤者想怎样,尽量配合也就是了。于是将手中’金针‘贴近那伤者微微翘起的中指,看他想要如何?
那伤者眼见’金针‘就停在自己手边,双目缓缓眯起,似乎是凝神了片刻。随即右手中指尽力向前轻探,军医只觉手指微微一震,那枚‘金针’入肉三分,已扎在了伤者右手中指前端的‘中冲穴’上。
这‘中冲穴’属手厥阴心包经,具有苏厥开窍,清心泄热的功效。配合同属此经脉的‘劳宫’、‘曲泽’等穴位同时下针,可治疗寻常的中风昏迷、舌强不语之症。对伤者此时的状况,却并无太大功效。
中医针灸,通常都是视具体病症,在同一经脉的几个不同穴位上同时下针。军医见那伤者自刺了‘中冲穴’,虽觉手厥阴心包经上的穴位组合,于缓解他目前的伤势并无作用。却还是依照中医常识,取出第二枚金针,向他右手掌心的‘劳宫穴’凑了过去。
谁料当‘金针’靠近手掌时,那伤者的右手缓缓一侧,这第二枚‘金针’便扎在了他右手拇指侧端的‘少商穴‘。‘少商穴’属手太阴肺经,与先前下针的‘中冲穴’,都不属同一经脉,两经脉各扎一个穴位,这可不大合医理,简直毫无意义。
虽然军医心中很是费解,但秉着‘安慰治疗’的初衷,他还是拈出了第三枚‘金针’。只见那伤者已将右手放平,又把小指缓缓翘了起来。
小指侧端,当然就是‘少泽穴’了。可‘少泽穴’属手太阳小肠经,又是另一条经脉。人手上总共只有三条经脉,这位伤者倒好,一条也没落下。但此举明显大违医理,完全不知所谓。军医不禁摇了摇头,只当伤者此时接近弥留状态,脑子恐怕已经糊涂了。
尽管心中腹诽,军医还是依照与那伤者的眼神交流,依次落针。半个小时后,全部二十四枚‘金针’,都扎在了伤者的右手上,其中甚至还有好几处,都并非穴道。此时那伤者的右手,倒是成了名符其实的‘仙人掌’。
军医下完了针,抬眼看了看团长,正想悄声与团长嘀咕两句,此人的伤势已绝无丝毫好转的可能,不必再浪费时间了。却忽然看见那伤者扎满了‘金针’的右手,轻轻伸展活动了起来。动作虽然显得还有些不连贯,但比起下针前的僵硬迟缓,已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团长看了不禁连连点头道:“可以呀!这针灸看来挺管事儿啊!效果简直就是立竿见影嘛!”军医则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只右手,完全不知眼前的变化该如何解释。
随后,军医又在震惊中将那伤者右手上的‘金针’拔除,依着他的眼神示意,延经脉在他右手臂上不断下针。半个小时后,随着最后一枚‘金针’在肩头‘云门穴’落下,那伤者的整条手臂,便慢慢地屈伸自如起来。可再看他的眼神,已是暗淡到随时可能会消散的地步。
那伤者微弱地喘息了片刻,自己伸右手将肩头的‘金针’拔除了下来。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把‘金针’接连刺入头部的穴道。随着二十四支‘金针’,都在他头上找到位置,那伤者眼中爆发出一阵精光。
军医眼见如此,心下已渐渐明白。这种远远超出他认知的针法,恐怕并非针灸治疗之术,而是一种榨取生命最后潜能的无奈之法。
那伤者精神陡然旺盛,张口欲语。谁知努力动了几次嘴,却还是根本发不出半点声音。他脸上凄然一笑,望向团长和军医二人。伸右手指了指自己,随后在地上写下了‘顾江南、字春风’,六个字。
团长会意道:“你叫顾江南?”随即又不太确定地问道:“你也是个大夫?”
春风先生缓缓眨眼,表示确认。随即又用右手指了指自己左手攥着的洞箫,在地上写下了‘慕秋雨’三个字,以及天津一所医院的名字和地址。”
孙川说到这里,对沈鸿叶道:“这慕秋雨,便是你奶奶年轻时用过的名字。”
沈鸿叶点头道:“应该是,我听奶奶提过一次。”
孙川接着道:“春风先生当年写到医院地址的最后几个字时,已然精力耗竭,只好用目光死死盯住团长和军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