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川说到这里,转头向胡老爹道:“老爹,当年那件事您是亲眼所见,还是由您亲自讲为好,就别让我转述了!”
胡老爹闻言,脸上一阵苦笑,点头道:“成吧,让俺说,那俺就说说。当年那件事……,反正俺是到死也忘不了的!
俺本就是这昆仑山地区生人,俺的老家,离着咱们现在待的这个山谷,也不算太远。就在从这儿往东,两百七八十公里左右,有个叫‘乃碎布’的小镇子,镇子紧靠着一个通向昆仑山深处的小山坳。‘乃碎布’在俺们回·族语里,是‘福分’的意思。
俺今年都已经六十八岁喽,一九五二年那会儿,俺还小着,才刚满七岁。
山民大都习惯了早睡早起。俺们镇子里百多户人家,只要天一黑,基本也就没甚么人在镇子里走动了。俺还记得那晚俺娘对俺说:‘今儿个是白露,过了今晚就一天凉似一天了,晚上睡觉老实点,别蹬了被子,回头儿再着了凉!’
俺娘刚说完这句话,正要去哄俺妹子睡觉,突然一声山崩地裂似的巨响,从山坳那边传来。俺们都唬了一跳,以为是地震了。满镇子的人都从家里跑了出来。
出了门一瞧,好家伙!镇子后边的山坳里红彤彤的一片,大火烧透了半边天。紧接着各种声音随着夜风传了过来,快一阵慢一阵的步枪声、连续不断的机枪声、轰隆轰隆不停的,大概是手榴弹或是掷弹筒的响声,中间还夹杂着隐隐约约的呼喊声……,总之,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响成了一锅粥。”
胡老爹微眯起双眼,似乎在尽力追忆当时的场景。口中接着道:“那会儿镇子里的一百多户人家、五六百号大人,全都吓得瑟瑟发抖。看这架势,显然是发生了甚么了不得的大事,但却没人敢走出镇子去瞧瞧。
俺们这些小孩子不懂那么多,只是觉得既很紧张又挺热闹,便一窝蜂地溜向镇子后面的出口。不过,俺们几个虽然好奇,却也没人真敢跑进山坳里去。都挤在镇子出口的木栅栏边上,探头探脑地盯着山坳前的小道。
大概过了有二十来分钟,山坳里乱糟糟的各种声音越响越轻。猛然间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一切归于沉寂。连山坳里的大火,似乎都开始逐渐熄灭。借着越来越暗的红光,俺们瞧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手里拄着根半长不短的棍子,一步一蹭地朝着俺们这边挪动。
俺们几个小孩子,吓得抱在一起大声尖叫。没想到那个血人挪到离俺们十多步远的地方时,似乎再也坚持不住了,‘噗通’一声栽倒在俺们眼前。
镇子里的大人们听到尖叫声,胆子壮的便纷纷拥过来查看。那血人还剩着一口气,却说不成甚么话了,只是手里依旧紧紧地攥着那根半长不短的棍子。”
胡老爹说着,伸手指指那支洞箫,道:“那个血人当时手里攥着的,就是眼前这根棍子了!想想那时山里孩子的见识,真是少得可怜!后来十多年里,每次想起那晚的情形,俺还都认为那人当时拄着的,是根被虫子咬得全都是洞的破棍子。直到二十多岁时,第一次给地质矿产部的队伍当向导,看到有位马工程师,身上带着根样式差不多的东西,这才知道这种棍子是件乐器,叫洞箫!”
胡老爹说着,自嘲地一笑,接着道:“俺可能是咱们这几个人里,唯一见过春风先生的人。可惜当时的他满脸血污,俺的年纪又太小,根本不敢挤到他身前去。所以后来对他的长相完全没有印象,只记得他那满身满脸的鲜血,触目惊心!
大家伙儿提心吊胆地空守了一夜,结果并没发生甚么更特别的事。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镇里的书记便选了三个腿脚利索的年轻人,去县里报信。
俺年纪小,禁不住事,兴奋紧张劲儿一过,便迷迷糊糊睡着了。等俺醒过来,部队已经把镇子后边的山坳给围了。再后来,就是接连两三个月,没完没了的过汽车。
那个年头,汽车对山里孩子来说,可是从没见过的新鲜景儿。俺们这些孩子,还有好些家里活计轻的女人们,便整日介蹲在镇子口看过汽车。镇子里消息灵通的大人们说:‘小吉普汽车里坐的,都是军队里的大官儿;大卡车里运的,都是满满当当的尸首。那天夜里,许是咱们的人跟外国鬼子见仗了,山里头到处都是老毛子的死人,这没日没夜的拿大汽车拉,都拉不完!’”
胡老爹说到这里,看了空念大师、沈鸿叶和陆曼曼三人一眼,拍拍裤脚站了起来。口中道:“俺当年见着的,就是这些。虽说那时年纪小,但这件事给俺的印象极深,尽管六十来年都过去了,可俺自个思摸着,应该没忘了甚么。其他的事,小孙你接着讲。俺去弄点宵夜,今儿这个晚上,俺瞅着,怕是还长得很呐!”
沈鸿叶和陆曼曼都沉默着没吱声,倒是空念大师睁开双眼,对着胡老爹略微点头示意。胡老爹起身去准备宵夜,孙川顺势接过话头儿,继续道:“根据档案记载,那位镇里的书记派去县城报信儿的人,当天上午就赶到了县公安局。通过几位山民对所听到声音的具体描述,县公安局很快得出结论,这是一场规模相当不小的武装冲突。无论冲突的双方是谁,仅凭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