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因为被方家抢走生意的茶商不服气,瞅着方家生意越来越大,就合计着绑架‘方三郎’要挟方家当家人。他们动手的当口,刚好被拐进巷子的外公瞧见,他二话不说抡着拳头就打抱不平起来。那会他不过也是个刚刚满20的毛小子,个头又矮,身形瘦弱,赤手空拳对付三个人,被揍得鼻青眼肿也誓死维护这个素未平生的‘男子’。最后,外公瞅着机会拉着看愣的外婆在各个长长短短的巷子里穿梭,穿堂而入的风吹走了外婆的帽子,露出长长的辫子,不要命地奔跑,也跑掉了外公很宝贝的草鞋。那几分钟里,外公拽着年轻外婆的逃亡,是他们缘分的开始。他们跑到一座断桥旁,身后才没有人追来。外公几乎瘫倒在桥沿边,外婆却从口袋里抽出一方素色的手绢,轻轻在外公受伤的胳膊上绑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并将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写在外公手上:方心辰。接着大方地问了外公的名字,得到答复后,她将辫子潇洒地甩到身后,边走边后退,最后将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地呼唤:纪起霖,我们还会见面的。”
“外公被她豪迈的笑声所震惊,他以为自己救了一个半大小子,没想到救的是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他看着胳膊上的蝴蝶结,又望着外婆窈窕的身影,只觉得心忽然沉了一块。他并未将这桩平日里做过多回的好事放在心里,反而为一脸的青肿惆怅,也为遗失的鞋子心疼,回到家后,外公鬼使神差将素色的手绢洗干净,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口袋里。伙伴们瞧见,都嘲笑他怎么带着一条娘们的玩意儿,外公也不为意。过了这么多天。手绢洗了好几回,但每每拿在手里。似乎都带着那日方心辰身上的清香。第二天一早,就有人送来一双崭新的棉鞋,全家都很诧异,只有外公知道是谁送的。他将新鞋放进衣橱里,不舍得穿。”
“经人介绍,外公去了方家的茶园里做事,也再次见到工作状态下的方心辰。如果说那日他牵住的是一个柔弱的方心辰,那么与外公擦身而过。每个人见着都停下手里的活儿恭敬地喊一声‘三小姐’的方心辰,就像浑身带着光的公子,举手投足间都有着世家风范。外婆见着外公也很是意外,她不动声色地将这抹欣喜藏在嘴边,只在经过外公身侧时,才略略停下脚步,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告诉外公:纪起霖,我说过,我们还会相见的。”
“哇。很像我听过的一出戏,剧名我忘了,但这感觉。这节奏,就是美貌小姐爱上善良汉子的话本。后来呢?”
“后来就简单了。外公在方家茶园勤恳又努力,加上模样俊俏,很快就得到赏识,从最平凡的长工升到外婆的助手。因着频繁的接触,两人郎有情,妾有意,外公更是在确定关系的第一时间到方家求亲。外婆的父亲自小就拿外婆当男儿养,又见外婆一脸坚定地与外公并排跪下。恳求双亲的成全。堂下的男子牵着满脸娇羞女儿的手,用最真挚也最平凡的口吻求娶。并未带一分彩礼,但这份真诚却意外打动了外婆的父亲。外婆的父亲也算是白手起家。也曾有过外公这番境遇,他看人向来看一个人的品德,而非家境。方家最终同意婚事,并将方家最赚钱的一块茶园作为陪嫁,但外公拒绝了。嫁到纪家的外婆用心供奉母亲,悉心教导弟妹,并将自己的首饰全部拿出来,作为外公创业的第一笔资金。如果事情朝着这个方向发展,每个人都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但你知道那个年代曾经发生过什么。你我都清楚的因素,方家迅速成为批判的典型,一夕之间由鼎盛转为衰落。外公俨然成为内忧外患的方纪两家的支撑,他与外婆一起,陪着方家最黑暗的日子,外婆的母亲弥留之际拉着外公外婆的手不无欣慰地表示替方家找了一个好女婿,帮女儿找了个好丈夫。”
“方家的倾覆只是个开始,接踵而至地是更为混乱的环境,加上恶劣的自然因素,方家举步维艰,纪家进退两难。自外公以下的弟弟妹妹相继饿死,婆婆也哭瞎了眼睛。外公亲手埋葬了弟弟妹妹后,外婆在渡口含着泪在送别丈夫,表示自己可以照顾好婆婆,转身又送别娘家存活下来的亲戚。他们有些要搬回轻纺老家,从头开始,或许能找到一方清净的世界。外公走后一个月,外婆才察觉出自己有了身孕,她又惊又喜,婆婆也因为这个喜事渐渐收了眼泪。只是这个孩子在揭不开锅的岁月里最终没保住,外婆被当作典型抓走,孩子也在一片混乱中流失,从身下流出的血染红了一地,外婆一点点感觉到孩子的消逝,那响彻天际的恸哭,让听者为之动容。据说当夜静安就发生了不小的地震,震感十分明显,备受折磨的外婆几个月后最终被送回了家,她并未将家里发生的一切告诉远在天边的外公,只是默默在纪家屋后那棵掉光叶子的李子树下,替未出生的孩子立了一块碑,擦干了眼泪,继续与生活抗争。”
“外公回来时算衣锦还乡吧,那都是三年之后的事。那场意外怀孕与流产一点点蚕食着外婆的身体,她跟目不能视物的婆婆相依为命,彼此依靠,她们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但婆婆并未等到儿子回来的那天,外婆又亲手埋葬了婆婆,整个纪家,就剩下了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一个人。外公回来后,日子才慢慢好过起来,他们前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