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洋夷那么多事,乾隆爷又那么生气,那就干脆全关了,还留什么广州一口啊?”张山不解道。
“哎呀,”任菁叫了一声,朝张山说道,“你就顾着听故事,弟弟都快掉地上了。”
“哦……”张山这才反应过来,将背上的张峰轻轻抛了抛,调整到最佳位置,然后朝任菁笑了笑道,“没事的,我背人很稳的。”
“公孙先生,”任菁指了指张山背上的张峰,朝公孙瑰问道,“他会不会渴啊,要不要给他喂点水?”
“现在不用,等到了船上,我解开他的穴道,到时你再喂他吧。”
“嗯。”任菁回道,点了点头。
“张山,你还背得动吗?要不要我来换换手?”公孙瑰问道。
“现在还行,走一程再说吧。”张山回道。公孙瑰笑着点了点头。隔了一会,见没人说话,张山又朝任斐叫道:“唉,任先生继续啊,刚还没讲完呢!”
“刚刚说到哪啦?”任斐问道。刚这一中断,他脑子里断了线,故事接不上了。
“说到洋夷的所作所为让乾隆爷很生气,他一气之下‘四口’关了‘三口’,却独留着广州一口,为什么没全关了呢?”
“哦,对的,”任斐脑子里接上头了,他笑着道,“估计乾隆爷那会儿也是想全关了,可他关不了啊——皇上也不是想做什么就都能做的——就算他不为广东沿海居民的生计着想,他也得为皇家的私房钱着想啊……”
“这点确实,”阿宝飞快地接上了任斐的话,很赞同地说道,“广州素有‘天子南库’之称,广东人都知道。先不说别的,也不说十三行的那些巨额捐贡,刚粤海关每年的税银就不得了。听朋友说去年(道光九年)这笔税银有166万两之多,这可全是皇家的私房钱啊。这笔钱根本不纳入国库,而是直接进入了内务府的银库,专供皇家宫廷生活之需。”
“是啊,乾隆爷也许不缺钱,可也绝不会嫌钱多啊,要他砍了这笔纯外快,他肯定下不了手的;况且,皇家上上下下多少号人物啊,一旦真少了这笔钱,皇家的很多气派只怕也都摆不成了:在银子面前,谁都是弱者,哪怕贵为天子。”任斐说着,也不免笑了笑,又道,“更何况,很多西洋来的玩意,也让乾隆爷爱不释手,这可全都是从粤海关进贡上去的;留着广州一口通商,还不时有新奇的洋玩意玩:乾隆爷怎么舍得关呢。所以啊,于国于家,于公于私,粤海关还是非留不可的。”
“什么于国于公?别给他戴高帽子了好吧,他就是于家于私的。他最在乎的肯定是那些私房钱和洋玩意儿,要说是为了广东居民生计,难道江浙闽沿海没有居民了吗?他最考虑的就是一己私利,哪有把百姓装在心中,他就这种怂人,没什么好颂的。没人逼他,他居然自己把自己锁起来,只留一个口出气,搞出个‘一口通商’的怪胎,他也真是千古奇葩。还妄称什么英明,别玷污了这两个字,英明之人就干不来这闭关锁国之事;还冒占什么雄才大略,那只能是个缥缈的美丽传说,对他而言,夜郎自大才更接近真实吧……”任菁这样想着,由于心里怄气,坏情绪作祟,越想越刻薄,都有点不好意思往下想了。当任菁意识到这一点时,自己也觉得好笑,可也不好意思笑出来,就依然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更何况,在乾隆爷看来,广州就是天生的通商口岸,没有比广州更跟合适、更恰到好处的地方了。”任斐继续道,“首先,广州远离大清的政治和经济中心,远在岭南一隅——这点很重要,试想一下,如果江南出了乱子,直隶都会没米下锅,这后果不用想也知道,细想的话,会让满朝的满人睡不着觉的——权当广州是个特区,往最坏里想,就算出点什么乱子,也便于封杀处理,根本乱不了大清的气脉、动不了大清的根本:整体安全有保障;再来,广州便于对外通商,但它并不临海,洋夷要想进入广州,得沿珠江朔流而上,期间关关隘隘不计其数,没有清朝政府的允许,没有熟悉航道的领航,外国商船是没法驶入广州城的:局部安全也有保障。如此安全无忧的广州,天下没有第二家,通商口岸就是广州,也只能是广州。在‘安全大过天’的前提下,广州其它得天独厚的经商优势,似乎也都不值一提了。”
“‘一口通商’就这么尘埃落定了?”阿宝问道。
“乾隆爷是定了,可也有不少官员反对,明里暗里争个不休;而且,最来劲的还是洋夷,他们四处闹腾个没完。”
“洋夷四处闹什么呢?蚂蚱还想掀翻了天?”张山不解道。
“是哦,洋夷生性凶猛,也有点不知天高地厚的。”任斐说道,“乾隆爷‘一口通商’的上谕下达后,洋夷们一点都不死心。更恼火的是,他们太不了解我们大清了,洋夷以为这肯定是广州的官商为了一己私利,上欺下骗炮制出来这么个损人利己的政策,他们根本想不到,也完全不相信这是大清皇上的御旨。”
“是啊,谁会相信呢?好好的天空雄鹰不做,偏要跑到丼底去做青蛙:别说洋夷,连我都不信。”任菁心里继续自言自语、自娱自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