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连治走进客厅,见林秉康正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茶几上盛高丽参汤的的杯子还往外冒着热气。
“连叔,这么早就来啦﹗”“还早,睁眼看看自鸣钟,差一刻就八点了,今天的事多着呢。”连叔说着就坐在林秉康的旁边,看得出叔侄俩的气色较之昨晚显得光鲜多了,只是俩人对套房内做过的好事只字未提,心照不宣,权当都刚从各自的家里来。耳房内的小伙计听到说话声,连忙给张董端来高丽参汤。
“二楼东头的人客有动静吗?”张董问道。“七点过后,已送四份早点上去,敲过门被侍女接走……”“不就一公二母,怎么又多出一个?”“连叔,你忘啦,原本是一公三母,可刚开场不过十来分钟,便有一母喊着‘子尤噫、子尤噫’落荒而逃……”“所以说,只有仨……”“子夜时分,老板又让她上楼,说是俩个忙不过来。”小伙计解释道。“这一下,不又成了一公三母,四个……”
“我来啦,没迟到嘛,才三个,还差一个。”匆忙赶到的范稹和还以为经理在点他的名,便没头没脑地应上一句。“没差你,经理说的是东头套房的人客。”“不打紧,日本人是很守时的,昨天约好只玩到八点……”林秉康话音刚落,墙上的自鸣钟当、当、当……响了起来,东头旋梯也传来叽哩咕噜的嘻闹声。随声转进客厅的只有身着紫红色香云纱新装的“矮八”,他一步三回头,依依惜别地往后瞅,另外仨日本婆想必是从后门离去。
“何老弟舍不得美人走了?”“有啥法子呢,她仨是东洋人,肯陪我玩,还倒腾出那么多的新花样,真是大饱眼福,什么‘影影戏’、喜宝堂连边都挨不到,下次遇见小翠可要教会她,今生今世有过昨晚这一夜,全是托二位爷的福,只是累死我啰。”“矮八”满脸倦容,语无伦次,说着还伸了伸懒腰。“早就提醒你要慢点,太猛会伤身……”“白花花的仨仙女,我能慢得下来吗,恨不能……”“还记恨报仇……”“仨小妞,抱都抱不过来,还报仇……”“这么说来,招架不住啦。”“她仨轮番上阵,我再逞能也斗不过……”“败下阵来,可惜……”
“连叔,别老扯那档事了,何大哥今日要赶十点半的班轮,等楠木全部运到蕃船湾,您老陪何大哥来醒春池,与日本婆再决雌雄。”“还是这幢楼?”“是这幢楼,全包下。”“还是哪仨东洋妞……”“一个也不少……”“谁出钱?”“照样由我付款,再送何大哥一套新装。”“那我替何老弟先谢你啦。”“自家人,不讲客套话。现下只求您别……”“好,我喝我的参汤,你讲你的正经事。”
经理总算劝止了张董对“矮八”的挑逗,开始安排楠木生意上的事:“稹和,十点半你陪何大哥同乘班轮前往乌溪,随身带去的一千块光洋,暂时存放在张董公子的兵营里,待何大哥把四打金丝楠木运到乌溪道头,验收无误后,就交给何大哥……”
“《契约》明明说的是,运一打到蕃船湾支付三百四十四块,怎么只运到乌溪道头就给一千元,难不成何老弟什么时候,请经理去过乌溪夜店……”张董不干了,还疑心经理收受“矮八”的性贿赂。“绝无此事,就算我斗胆献出小翠,那种脏地方,经理连正眼都不会瞅……”“矮八”连忙辩白。“人正不怕影子歪,随他乱说去。”经理义正词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何大哥是位平直人,《契约》是防小人,不防君子,哦,差点儿忘了,稹和,你拿份昨晚签好的《契约》交给何大哥,余下三份,咱们留一份,另二份分别送乌溪县和省城税务局做纳税凭据。何大哥,你可要存好,别弄破了。”经理投桃,“矮八”报李:“给我有何用?又不是买田买厝的《契约》,这份也还是留在你们手边,说不定过那个关卡还用得着。”“既然何大哥这么信任我们,那就把它和光洋一并存在兵营里。”经理更加慷慨:“接着每运四打到乌溪道头,照样付给一千块光洋,抵达蕃船湾补足货款……”
“搁在乌溪道头,归谁看管,若有闪失……”张董质疑,“矮八”却不当回事:“楠木从雀巢岭落小溪放流,每棵树干都先用二、三十根毛竹环绕包裹,再用竹篾上下箍紧,这样既不会沉入水下,树干也不被沿途石块划伤破了相,到乌溪口再解散重新扎在杉木排上往省城雨街……”“现下是到贮木场的水坞,可这……哦,我想明白了,楠木离开雀巢岭总有一班人等随行,所以……”张董释疑,可经理处事谨慎:“明晨,船过上坪,叫上万友兴随去乌溪道头,专责看护楠木,直到最后一打运离后再回上坪。”“我也会叫我仔,隔三差五地派几个兵哥去道头转悠转悠,‘张张式款’……”张董的积极性也被调动起来了,经理当然没忘分清责任:“双方虽然不分彼此,尽力而为,但运抵蕃船湾前若有闪失……”“少一棵,坏一根,我赔一百块光洋。”“矮八”脱口而出。
“何老弟不愧为雀巢岭的山寨主,办事果断,说一不二。”张董的吹捧让“矮八”飘飘然,便拍板许诺:“送楠木到贮木场的杉木排,按市价五折卖给二位爷。”
“稹和,你带好《契约》,咱们回吧……”经理见大功告成,准备撤离战场,“矮八”立马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