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秉康很是奇怪,便开口问道:“你不是和你的‘厝俚’一同回家,怎么会从头间房出来?难不成躲在里头偷听我等闲谈……”“又没讲他俩公婆的坏话……”蔡仔急于表白。“就讲了,他俩又奈何得了。”老万无拘无束地丢出话来,转而对林秉康解释道:“水涨到一楼楼板,就得在二楼头间房的后窗户搭上跳板连接后坡道,他便是这样进屋来。”
“雨下得大,路上多耽搁些时间,刚烧开稀得很,不会烫嘴了,赶快趁热喝。”“拾仔姆”丈夫把钵头中的米汤倒到蔡仔拿来的碗中,接着说道:“我‘厝俚’交待,你们老板今天只能吃米汤,明天是吃饭粥还是‘索麵(当地特产:用麵粉加工出细如缝衣线的麵条)’,就得看今晚有否畏寒发热,如果病症又起,只得……”“呸,你这‘拍起头(方言:耍乌鸦嘴)’赶快停,林经理明早吃饭粥,晌午会捞碗索麵给他……”“不能加肉汤,我‘厝俚’嘱咐,要记住忌口,三日内禁食鱼肉油腻……”“你‘厝俚’真罗嗦,我也是几十岁的人,这些常识还是懂得,溪口酱油膏……”“有,里屋还存一罐。”蔡仔开口帮衬老万。
“好哇,我就连吃三天酱油膏拌索麵。”林秉康趁着身旁仨男人忙着对话,一下子就喝进两碗米汤,顿觉浑身舒坦,起身走到窗前,接着说道:“不到半个时辰,溪水又明显涨高了,‘顺远’的系缆又该调紧……”在一旁帮蔡仔收拾碗筷的老万忙搭腔道:“正要和蔡仔上坡顶……”“这半天溪水上涨已经比昨晚缓慢得多了,”“拾仔姆”丈夫闲着无事便接过话头往下说:“最难为是夜间风雨交加,连火把都烧不起来,天又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老万和蔡仔只好在马灯上头穿根绳子,把它挂在脖子上,这样还能看清前边两三步的地块。他俩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脱连脚’一前一后手脚并用,顺着坡梁往坡顶缆桩爬。估摸算来,从昨天傍晚到现时,调整系缆至少也得有八、九回,可只要一次不慎就会落到坡底,轻则断骨,重则丧命。幸亏他俩从小练就爬树上房……”“你是给我俩说好话,还是变着法儿揭老底。既然讲开了,你该没忘,我第一次上甲长家后屋还是你带着去,那年我十岁,你比我大六岁,上房还骗人说揭开瓦片屋里有好看的‘影影戏’,结果瞧见底下睡在床上的是甲长和……”“不对,是现时甲长他爹。”“那时不正是他当甲长吗?”“二、三十年前的事谁能记得清。”“你们是有嘴讲别人,没嘴讲自家,”已经戴上斗笠披好蓑衣的蔡仔忿忿不平地说:“晌午那阵子把我诉说的脸都无处搁,真想钻进老鼠洞。这下可好,老底自个儿全给揭出来,想不到十六岁竟敢带个十岁娃看……”“好啦,该上坡顶啰。”准备停当的老万当然要催逼蔡仔出门,蔡仔心有不甘地跟着老万走进靠近楼梯口的房间,但他又回转身来对“拾仔姆”丈夫说道:“等着,别走开,回头再跟你俩理论。”
“你们老板身边总得留个人,我怎能走得开,”“拾仔姆”丈夫冲着蔡仔的后背大声说道,见蔡仔头也不回进入房间,便转对林秉康讲:“昨晚他俩上坡顶也就我守着你。”
“这两天多亏你和你‘厝俚’鼎力相助,让我省心不少。现下我已无大碍,你可回家忙些农活,免得‘拾仔姆’一人操劳。”林秉康实话实说。
“要过了雨天,田间才有事做。儿子二十岁,明年娶亲,平日在外学手艺做细木,农忙回来帮忙;小闺女也十五了,她姐出嫁后,也会帮她娘做家务事。”“拾仔姆”丈夫接着说:“这两天我和我‘厝俚’都会在这儿给老万搭把手,你就安心养病。”
俩人正说着话,“拾仔姆”手提个大篮子进到二楼走廊。“下这么大的雨,路滑又不好走,还得提着竹筐。”林秉康边说边帮老万把竹篮子里的食品、药罐,还有一包用油布裹着的衣物取出,打开油布几套整洁的衣服还散发出淡淡的炭烘留下的香味,林秉康的双手抚摸着尚存余温的衣物,接着说道:“雨天干嘛要烘这样多,起码得熬半宿。”“这一天下来,老万带蔡仔几次三番地冒雨上坡顶,每次都是从外到里湿个透。老万的几件是他‘厝俚’和女儿烘的,蔡仔他娘在楼底下和我在一起忙了一天多,所以,蔡仔的衣服和你昨晚出大汗后换洗的两套,都由我家小闺女包办,她是干了大半宿。”
“拾仔姆”清理完竹篮里的东西,走到窗前说道:“你们快来看,他俩已经爬到坡顶,正忙着系缆索呢。”林秉康顺着“拾仔姆”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蔡仔在前拉紧系在“顺远”船首的缆绳,老万则把它一圈圈地绕在桩柱上,接着俩人又走到靠近船尾的缆桩前,相互配合着紧固缆绳。此时,雨或停或下,远远望是去俩人已脱去蓑衣,只戴斗笠。“不穿蓑衣,难怪每趟都被淋透啰。”林秉康担心俩人受寒:“先熬些姜汤,让他们回来时就能喝上。”“拾仔姆”丈夫解释道:“这两天姜汤常备着啦,他俩脱去蓑衣,干起活来利落便当。”趁着说话间看过去,老万和蔡仔似乎已经完成了系缆作业,俩人又前后从船尾的云梯登上了“顺远”轮。约莫抽支烟的功夫,俩人出现在船首,在前甲板转了一圈后,顺着右舷梯上到驾驶室。没多久俩人又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