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汉整了整身上穿戴的法衣法帽,面朝屋外肃立在棺材尾前敲响铜锣令出如山:“时辰到,起身上路啦!”“噼噼啪啪”一阵鞭炮声响彻云霄,八个杠夫听令即刻围到棺柩边各司其职,杠头和另一个杠夫抬来长龙槓对准棺柩的头尾穏住在中线,余下六个杠夫分成三组,每组俩人分别站在棺柩头、中、尾的左右两侧用粗蔴绳将龙槓和棺柩捆绑固定。接着四个杠夫又分两组各抬来一根横杠,橫杠中心分别与龙槓的头和尾对接并用绳索捆住。最后提来四根扛木,每根扛木由俩个杠夫分别将其绑在两横杠的左右边。因为亡者是位年青产妇,按山村葬俗棺柩出行是尾在前头在后,故而杠头位在棺柩头的右侧,看一切妥当便大声喊道:“起!”八人抬着的棺柩尾前头后紧随神汉往北奔去。跟在棺木后,给这位外乡人送丧的只有蔡仔和老万,蔡仔赤脚手捧箩盘,两只用绳索系着的草鞋挂在脖子上边走边在胸前摇晃。断后的老万穿着草鞋行走在泥泞的小路上,手上拿着几沓冥钱纸,每隔两、三歩就撒出三、五张。
鞭炮声刚停,“拾仔姆”撕心裂肺的哭声便传到楼上来了:“……凄凉凄惨我妹子,黄泉路上你记仔。可怜你仔没爹娘,上船抱往城里去。千山万水挡不住,魂魄追仔飘省城……”关着房门正坐在桌后板凳低头发呆的副站长听到后边这句,霍地站了起来自言自语道:“说好的是留在仙姑庵请尼姑做法超度,怎么又让她上省城?”见无人应声,便不知所措地绕着屋中的小方桌转来转去。“生离死别呀,这也难得‘拾仔姆’有这片真情。只是人的魂灵何去何从,阴阳相隔两重天能否安然?不要说是个已然逝世的外乡人,就是在座的你我之辈也难以定夺。任由她哭诉吧,咱们何必当真。”林秉康缓缓地道出这两、三句半是安抚半是开导的话,副站长听后慢慢地平静了下来,随后打开房门独自下楼去了。两位文员见房门已开,便迫不及待地溜出房间。
从楼下飘来阵阵饭菜香,林秉康抬手看了下表,快十二点了。四周静了下来,便想起妻儿老小,无奈电话不通,妻子在医院分娩虽无风险,但生男还是生女却萦系心头。随着由远而近的雷声,屋外的雨又渐渐下大了。还住在通海路旧院子里的老爹和仨闺女虽说会得到曾经理的关照,但照这雨势看来大水进屋已是在所难免。若是上路各县连下三、五天大雨,溪水淹入城里也有可能。眼下“顺远”暂停上坪,待溪水消退后再由长宁公司派拖船拉回省城,余事皆已办妥,无须再留此地。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尽快脱身打道回府。想到这儿,林秉康急步来到走廊边,放眼朝江中看去,只见溪水奔腾咆哮如脱缰之马急流而下,乘船离开绝对不可,唯有按昨晚来时的原路,返回到溪口后再做打算。
噔、噔、噔,传来上楼的脚步声,回头只见“拾仔姆”左手提着几粒粽子,右手捧着壶酒进到屋来,对林秉康说道:“这酒和粽子都是我家男人才送来的,还热着呢。”接着把跟在身后两个端着酒菜的中年村妇引入楼梯口旁边的小饭厅。一阵忙乱过后,八仙桌上摆满了大碗小碟,看来是该吃午饭了。林秉康未见副站长等仨人,便让“拾仔姆”到楼下请他们就席。
待三人进屋,林秉康随即招呼两位文员入座,副站长边给客人倒酒边说:“山野穷乡只有农家自酿的米酒,委屈各位了。”他的话音刚落,站在桌旁的“拾仔姆”便把副站长刚满上的酒都倒到桌中央摆着的土酒炖山麂的钵内,又重新给在座的四位客人倒上雄黄酒:“现时,你们应该先喝两杯端午享祭的雄黄酒,驱邪避凶最要紧。”“多谢你啦,坐下来一齐吃顿饭吧。”林秉康当起了主人。“岂敢岂敢,那些事都是我该做的。我在楼板下和几个姐妹还有脚夫们一块吃,他们正等着呢。”“那老万和蔡仔呢?”“蔡仔没见过大场面,就让他同我们在一齐,老万……”“来啦,菜头羊肉汤一碗!”老万模仿着店小二的吆喝声急步进屋,赶着把手上热气腾腾的大碗搁到桌边。“送走妹子后,这道汤大家都得吃上几口。”“拾仔姆”说着便把盛山麂的钵头端到边上换进菜头羊肉汤。“真难为你做得这么周到,妹子在九泉之下都应当感激你。”“要谢就得谢老天爷开恩,让她生了个活蹦乱跳的男娃后再走,母以子贵,这样该给她的礼仪才不敢漏。要不生的时候母子双亡,那也只得在山坡僻静处挖个坑都草草给埋了。就算生下个活女娃,当娘的要是死在产床上,还不一样被人没声没息地抬出去埋了了事。唉,出嫁的女人要生个男娃真难呀。老万你好好服侍你的老板,我下楼去了。”“拾仔姆”又抹起泪出了房门。此时,老万急忙端起酒杯说道:“咱们吃了菜头羊肉汤,妹子的事就算过去了。现在是过端午节,在座的各位老板,我先喝三杯以表敬意。”
酒过三巡后,大半天来迷漫在这幢高脚楼中沉闷悲凉的气氛渐渐退散。林秉康也频频举杯感谢在座几位通力合作,共同处置好船难遗留的事务。最后,他要老万安排脚夫送他们四位返回溪口。老万听了连连摆手,说是他和脚夫们送棺柩到尼姑庵后,在返回的路上差点被东岭下泄的山洪冲散,这样看来上坪往溪口的山道也已经被溪水淹没。而且,即便过了三五天雨停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