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林秉康下了滑竿,只见“拾仔姆”身着素衣匆匆而来,“谢天谢地,总算盼回来了。”“有什么急亊要我办吗?”“多着呢,先说简单的两件事,”“拾仔姆”居然也会卖关子,“第一件,这红纸包里的十枚光洋是妹子留给她亲骨肉的‘手尾’,由你带走吧。”“一定交给她的孩儿。”林秉康接过“拾仔姆”双手递上的红纸包,转身把它转交给副站长并交待:“红纸包不要打开,先由你保管。那第二件呢?”林秉康回过头问“拾仔姆”,似乎担心她给忘了。“已经给妹子洁身更衣了。按例‘上七下五’,这七件上衣和五条裤子除外面一套是俩位裁缝师傅做的,余下内里六衣四裤都是我们几个姆婶赶缝出来的,虽说粗了点,但穿戴起来还看得过去。这不就等你去见一面,我们要赶在午前将妹子入棺。”“你一口‘妹子’一口‘姆婶’,听起来象是一家人,这妹子有你们这样的娘家亲,该是她的福分,我就不过去见她面了,你们替我给她多烧几张冥钱纸吧。”
虽说林秉康往返西坡顶都是坐滑竿,可回来时雨下得大,这不半截裤管都湿得沾在腿肚子上,粘粘的很不舒服,所以说着就急于要上楼。“你们几位半夜三更赶到这儿,估摸没带換洗的衣服吧。讲完这件事,我叫人回村子给你们找几件干净的衣服換上。”“拾仔姆”边说边紧走两步,把林秉康挡在楼梯口,“好啊,算给你猜对了。只要能拿几套衣服借我们穿,要多少钱我都给。”对“拾仔姆”近乎要挟的话林秉康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我是要人,不要钱。”“要什么人!要人干嘛?”林秉康一头雾水。“要个童男仔,”“拾仔姆”只顾往下说:“妹子昨天生下个男孩,又早早地被人抱去省城。当下她入棺出葬,孝男本应在场,现在只好将她仔穿戴的蔴衣蔴帽和手持的‘哀儿杖’摆在小箩盘里,另找个童男仔捧上,代替孝男走走过场。”“她的孩儿就是留在这儿,才生出一天哪能披麻戴孝,不照样得找个人替上?”林秉康醒悟过来反问道。“那大可不必,如果她仔在,就算蔴衣蔴帽穿不上,那也只要将蔴衣蔴帽遮盖在他的身上,把‘哀儿杖’塞在他的手边,再由我抱着送他的亲娘就行了,这样就不用再费神去找个童男仔作替身。”听起来“拾仔姆”说得也成理。“该找谁来做这事呢?好在这乡里乡亲你都熟悉,看上谁就说一声,只是不论谁来担当这等事,办妥之后要给人家个红纸包。”“我选中了个人,可要你发话才叫得动。”“是谁?”林秉康又感疑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恰好此时老万引着数人抬了副白坯棺材进到楼底下,见楼梯口几位正听“拾仔姆”说话,便凑了前来,还冒冒失失地插上一嘴:“我的事都妥了。”“是他,老万?”林秉康甚感不解。“老万的男女仔都有一大窝了,还想装童男!‘拾仔姆’是瞄上蔡仔这个真货啦。”副站长一直对老万和蔡仔刚才不敬的言语耿耿于怀,便不冷不热地丢出这句话。“啊,怎、怎么会要、要上我呢?”站在近旁还没来得及脱掉沾满烂泥巴草鞋的蔡礼成,突然听说“拾仔姆”是点他的名,急得满脸通红,说话都结巴了。“金童配玉女嘛。”副站长又酸溜溜地接上一句,想再占便宜呢。“这时辰还敢口无遮拦,没完没了地胡言乱语,等着今夜被鬼魂缠身。”“拾仔姆”这句狠话即刻堵住了副站长的臭嘴,她转而对蔡礼成细声地说道:“你娘从昨夜开始就一直在这儿陪我忙活,刚才我倆思前想后,还是她先提到你,现在就等你老板发话。”“既然你娘都点了你的名,那就去帮个忙吧。”林秉康说着还拍了拍蔡仔的肩膀。“那我先洗个脚,穿上鞋再过去。”蔡礼成壮起胆应声道,“洗脚可以,但不要穿鞋。”“拾仔姆”又拿出乡间的规矩,见他转身往楼梯边的厨房打水去便对林秉康说:“也真难为他,从小就没出过这场面。”“这也是万不得已的事,你就多担当些,别把他给吓坏了。”“放心吧,剩下的事不会太多了,再有半个时辰老万就带人把妹子抬到仙姑庵去了。”只是“拾仔姆”提到她妹子泪花又出来了,她刚转身离开楼梯口又回过头慎重地交待:“你们几位远道而来的男人就安安静静地呆在房间里,不到时候千万別下楼。”“对了,差点儿给忘啦,”林秉康赶紧对站在身边手拿相机的文员说:“你现在就跟这位伊姆过去,先给妹子上枝香,再留张相片吧。”
当拍照片的文员回到二楼房间,老万也送来了热水和几套衣服,他还让俩个中年妇人端来四碗太平面,说是午饭要推迟,先吃点心,其实这是出殡前待客的常例。林秉康几位草草擦身后便換上干净的衣裤坐下吃面,就在此时听到楼下“拾仔姆”和几位妇人低沉悲切的哭泣声,随后又响起“呜呜”声,想必是神汉吹响牛角上场了。接着哭声伴随着上楼的脚步声从楼梯口向二楼传来。林秉康甚感疑惑,连忙起身向门口走去想看个明白。“开始招魂啦!‘拾仔姆’刚才不是交代过,这阵子不要出去。”副站长挡住林秉康的去路还赶紧关上门。“招魂也该去溪边或坡顶,怎么搞到楼上来?”“妹子不是翻船死在滩边,而是在候船室里断了气,没错只能到这屋顶招魂。当地人有种说法,客死他乡的鬼魂最会攀人,加上这个妹子又是产后出大血而亡更是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