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除了令狐纬还能有谁,他见陆晖排在队伍里准备领酒肉,不禁大摇其头,把陆晖从队伍里拽出来,走开好些步才一脸不堪回首的表情说道:“这些十六卫里火头军煮的肉你也敢吃啊。”停了一停见陆晖不解表情,便补充了一句解释:“十六卫的火头军号称是什么都不洗,煮一煮就干净了,反正吃不死人。”
呃……
陆晖脑补了一下,立刻对令狐纬生出一股无以言表的感激之情。
“我跟十六郎带了些饼,将就着吃些,等下朝贺结束等主考过来,咱们就可以回去了。我再设宴请你。”
令狐纬果然是有备而来,连备下的干粮都是三人份。三人拣了个僻静台阶坐着分食,陆晖啃了两口,还是觉得太干了些,便起身准备去领些酒来——这菜肉卫生状况堪虞,酒总该是好的吧。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总是残酷的。陆晖才起身又被拽了回来。
“那边的酒是良酝署酿坏了给拉出来的,喝也喝不死人,就是太难喝了。”令狐纬从身后掏了个小皮囊给陆晖,天知道这位怎么能在身上挂这么多东西的。
李商隐也点点头:“酸得跟醋一样,不,比醋还难喝些。”说着喉头还咕嘟一下咽了口水,看来他在某次元正朝贺上尝试受到的刺激,到现在还在影响着他。
三人说说笑笑的分掉了干粮,陆晖正犹豫着要不要打听现在朝中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却听得宫城那边鼓乐大作,贡院中三五成群熙熙攘攘的士子,听得这番声响,都一窝蜂的往贡院外涌去。
“朝贺结束了。”令狐纬起身拍了拍身上饼屑:“高主考等会要过来。”
元正朝贺的礼仪部分,随着方才那阵鼓乐声,便算是正式结束了。进入太极殿的官员们此时需要退出来,在皇城休憩一到两个时辰,然后再进入太极殿和其他殿堂参加宴会。
而作为惯例,知贡举的主考,需要趁这个空闲前往贡院,见一见参加朝贺的士子们,给自己刷点宽仁亲和的名声,而士子们对于这个能够见到主考的机会,也是相当踊跃的。
“这个样子,咱们挤得过去么。”陆晖看着乌央乌央的人头,心中有些畏惧。
“挤不过去也要站远些看看。”令狐纬拉着陆晖紧跟大部队脚步,同时不忘揶揄:“你总得知道主考长什么样吧,别进了考场,连主考都不认识。”
“不认识就换一个呗。”
陆晖卖了个俏皮,说的却是他自个的典故,当初应明法试,主考韦从直就是因为他在贡院前的胆大妄为,被御史弹劾,最终连明法主考的资格都失去了,改由主客郎中张嘉贞担任明法科主考。
这个典故令狐纬与李商隐如何不晓,听得陆晖这句,均是一笑,不过脚步也慢了些。
最终三人还是跟着人潮涌出了贡院,站到了街衢两旁,迎候主考到来。一两千士子,以贡院大门为起点,往宫城方向沿路站出去老长一排,都快站到尚书省去了,还闹得尚书省那边的守卫过来连哄带吓的把人给推回去了一点。
陆晖三人对于拜谒主考兴致都不大,只是随大流在贡院大门附近寻了个下脚处站着,低声说着笑话,权当是看热闹了。其中陆晖是因为对于这种行卷投谒的行为还没有生出认同感,至于令狐纬和李商隐,则是……
“高舍人今年以本官权知贡举,早知如此,往年他与八郎往来时,咱们就该先去叫一声座师。十六郎你说是不是……”
令狐纬朝着李商隐挤眉弄眼。高锴素与令狐家相善,尤其与令狐绹多有往来,令狐纬等子弟,也因此与他有过交往。相对于寻常士子苦苦求谒主考一面而不可得,官宦世家子弟在科考上占有的先天优势,着实大到惊人。
在贡院外间候了小半个时辰,只见前面道路两侧士子们连续不断的矮了半截,再加上不绝于耳的“学生拜见座师”声音……不消说,正是本科主考,中书舍人高锴到了。
高锴元和九年擢进士第,大和三年准敕试明经,举郑齐之等十八人。彼时朝野有议论声,言主考不公,后来监察御史姚中立奏闻于上,高锴便重新阅卷,升李景等人入举,一场风波才就此平息。之后他官位虽在升迁,但却再也没做过主考。这回以中书舍人的身份权知贡举,对于他来说,意义也是大不相同。
高锴少年登第,如今也不过四十多岁,在大唐官场之上,还算得是个青年。陆晖在人群中虽然是随大流躬身行礼,喊着拜见座师,眼睛却没忘上上下下把这位主考官给打量透彻。
五品官员着都是玄冕服,头上冕冠是三串旒珠,腰间玉带佩绶长剑,零零总总挂了差不多有十多样,看着都觉得繁琐。
反正陆晖盯着冕服下露出半寸的白裙边看了半晌,总觉得自己以后如果入仕为官穿这玩意的的话,一定以及肯定是会摔跤的。
其实别说陆晖这个半吊子古人对这种繁琐无比的冕服心生畏惧,就是寻常官员,也多有穿着这玩意摔跤出丑的。毕竟轻便利落的圆领袍才是日常装束,这种诞生于千年以前的宽袍大袖长裾,真是不怎么实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