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物,陆晖都看得津津有味,甚至暂时忘却了烦扰他的那些心事。
胡腾舞跳完,小个子在食客们的欢呼声中得意洋洋的回了自己座位,已经被调动起兴致的人们没有冷场,立刻就有人不知从哪摸出个琵琶,自弹自唱起来,旁边还有拿筷子敲桌子,临时客串下牙板的。
“长伏气。住在蓬莱山里。绿竹桃花碧溪水。洞中常晚起。闻道君王诏旨。服裹琴书欢喜。得谒金门朝帝陛。不辞千万里。”
唐人日常唱诵,诗章虽然是主力,但是作为小曲的“曲子词”也在市民阶层里有不小的影响力。唱这段的是个六十多岁,须发皆白,做士子打扮的老年人。
“闻道君王诏旨。服裹琴书欢喜。”那唱曲的老人大约是个久试不第求官不得的考生,根据词义本该欢喜两句,却被他唱得相当幽怨。
“得谒金门朝帝陛。不辞千万里。”陆晖喃喃重复了一遍,不过对于这种心态,他还是没法理解,这个时代的很多东西,他可能会适应,但终究还是不会认同理解。
“阿乐啊。”一坛子蒲桃酒在歌舞助兴下,已经被陆晖不知不觉的喝了个底朝天,这个时候蒲桃酒的后劲也慢慢显露了出来,他晃了晃有些沉重的头,问道:“你说长安好还是阳曲好。”
“当然是长安好了。”抱着骨头不肯放过任何一点肉丝的阿乐毫不犹豫的做出了选择。
“为什么呢?”
“长安比阳曲大好多,也热闹好多,好吃的也多。”小家伙的思维还是相当简单,不过简单却是有简单的好处:“还有长安人的胡腾舞也比咱们阳曲的胡腾舞跳得好。就是……”
舔了舔嘴唇,阿乐眼中浮现出期待:“就是只有我跟郎君在长安,要是大郎君、大娘子,还有阿耶、瞿叔他们都能一起住到长安来很就好了。”
大郎君大娘子是指陆晖那个远在阳曲老家的便宜大哥和嫂子,阿耶是阿乐的爹,唐人对自己父母的称呼就是阿耶、阿娘,阿乐的父亲是陆家管家执事。
“你这是要把全家都搬过来啊。”童言无忌总是会让人比较开心。
“是啊。”阿乐憧憬着:“郎君考中科举,当了官人,就可以接大郎君来长安啊,我阿耶也就能跟过来了啊。”
“那要是我不去考,咱们带着那些金子回阳曲怎么样。”
“郎君!”阿乐用力叫了一声,一脸的严肃认真:“您怎么可以这样想呢?大郎君为了您上京,可是卖了二十亩地的,您要这样不考就回去,大郎君会伤心的,还有……”
小家伙还有了几下,没有再组织起理由出来,但气势却一点都没弱:“反正郎君你一定要去考试!一定要考上!一定要当官人!”
要死了,怎么连个小家伙都是一脑子官迷。陆晖放弃了跟阿乐沟通,提着酒坛将残酒倒进了酒碗,一口饮尽,挥手又让胡姬上了一坛子酒,这半天时间里他接受的信息和碰到的事情实在太多,还是在酒里面放松一下罢。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
也许是受了周围环境和酒精的影响,陆晖的声音也不由自主的变得大了起来。
这句出自唐末诗人罗隐的遣怀诗还没有写出来。陆晖刚刚吟出,便有好几人齐声鼓掌叫好,刚才唱曲的老士子更是端了酒碗过来敬酒,说什么闻此佳句,当浮三大白。喝完还不肯放过陆晖,非缠着说要听全诗。
这,这算是不经意抄袭么?
陆晖已经被酒精麻痹了的大脑没有余力去想这事,拗不过那老士子几番纠缠,又被旁边的食客轮着上来敬了几碗,大着舌头把全诗念了出来。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
“多愁多恨亦悠悠。说得好,说得好!”老士子哈哈一声大笑,竟然转到了方才跳胡腾舞的中间去了,朝着自己坐的席位喊道:“我说倪善才,此时不拿你那琵琶奏起,更待何时。”
善才是对乐人的一种客气称呼,与那老士子共席的中年人也是士子打扮,想来是朋友之间的玩笑戏谑。
刚才老士子自弹自唱的琵琶在中年人手上拨弹出欢欣愉悦的曲调,拍着羯鼓的胡商也加入了进来,其余食客也跟着打起了节拍,更有卖酒胡姬放了手中酒壶,轻盈跳下场中,随着节拍鼓点,在那老士子身边跳起舞来。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
虽然不知道给这首诗配的是什么曲调,但是在听那老士子唱过两遍之后,醉醺醺的陆晖也加入了合唱队列,去他妈的前世今生,去他妈的未来如何,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