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你自己,难道就甘心无声无息自尽了事,白白葬送一身文才武艺?”
“你一死,再过几年朕麾兵南下,放眼南朝哪里还有对手?你也就是白白送了一条性命,却碍不了朕的大计!”
“大人,您,您不要我们了吗?”
凌玉城静静闭上眼睛。
君子持身,宁死不辱。他并不是没有赴死的勇气,可是现在死的话……
算什么呢?
算什么呢???
声名既不能保全,抱负也无由施展,于国无功,于家无益,还平白抛下了这一班忠心的下属……
“有勇气赴死,就没有勇气活下来么?”
元绍曾经这样问他,而他——无言可答。
远处忽然阵阵喧哗,由远而近,不知多少人在奔跑、在喊叫、在扯开了嗓子不管不顾的嚷嚷,像是平静的水面上忽而有巨浪奔腾而来,乱石崩云,惊涛拍岸——
“大人、大人!——罗将军、夏将军他们……他们,都平安放出来了!”
凌玉城倏然睁眼。
端亲王临走的时候说“父皇昨天就透过口风,打算赦免你那几个下属,旨意差不多也该下来了”,果然不是空穴来风。等凌玉城梳洗更衣,踏出房门,就看见一帮卫士簇拥着他最亲信倚重的几个属下,一阵风一样卷了进来,把后堂前面的小小庭院挤得满满当当。一个多月不见,这些往日神采焕发的下属们无不形容狼狈,金波和夏白甚至需要两个卫士左右扶掖着才能站立,然而一看到他负手站在庭前,一张张憔悴枯槁的脸上顿时都透出了光彩。
“贺留。”
“到!”
“罗杀。”
“在!”
“金波。”
“在!”
“夏白。”
“有!”
“奚军。”
“属下在!”
向前踏出一步,凌玉城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些刚脱离牢狱之灾的下属,一个一个的叫着他们的名字。应答的声音短促有力,透着压也压不住的激动欣喜,宛然和大战之前所有人集合,听他分派命令的时候没有两样。
“你们……受苦了。”静默一会儿,凌玉城慢慢开口,“这几天好好歇歇,受伤的兄弟,让医官挨个儿诊治一下——”询问地向边上看了一眼,贺留立刻出列,应声道:“大人,亲卫队五百人全部归队,医官在外待命,随时听候大人吩咐!”
凌玉城点了点头,想起那个被亲卫队上上下下称为“宁见阎王,莫见老杨”的医官杨秋,忍不住眼角微微一弯。看见他神情松动,即使是军纪森严,也压不住一阵高高低低的哀号在队列里响了起来——亲卫队配属的医官是凌玉城偶尔救下的一个江湖游医,医术固然高超,性子却是一等一的古怪,治病疗伤的时候心狠手辣,让他出手治伤,还不如再被砍一刀来得舒服。算得上亲卫队里除了队长贺留之外的第一号人物,人见人怕,鬼见鬼愁。
“都去休息一下,让杨秋诊治完了过来回话。贺留,你先跟我进来。”
几十道羡慕的眼神目送贺留跟着凌玉城消失在门内,这才垂头丧气的退出,一路上你推我让,唯恐第一个去军医杨秋那里闯鬼门关。没过多久,二门外西花厅旁一座三间倒座的抱厦里,一声声惨绝人寰的嚎叫接连不断传来,听得等在门口的官兵们脊背上不停地沁出冷汗。
后堂东厢的书房里,贺留背心的冷汗也是止不住地渗将出来。凌玉城指着书桌对面的座位让他坐了,也不说话,只是捧着一杯茶静静啜饮,良久才慢慢问道:“那位天统皇帝陛下……对你们说过什么?”
“大、大人!”贺留几乎是反射性地跳了起来,被凌玉城目光一掠,又立刻老老实实地坐下,僵直在椅子上不敢动弹。凌玉城问话的口吻并没有多么严厉,甚至可以说是难得的温和,然而那双黑黝黝的眸子里透出来的冰冷沉重意味,却压得他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死死屏住,更不要说开口回答一句半句。
“你只管照实说。”见他惶恐,凌玉城也不恼火,反而把声音放得越发和缓了些。“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他说了些什么——那位皇帝陛下对你们怎么说,和你们心里怎么想是两回事,我还不至于分不清楚。”
“是、是!”话说到这份上,贺留再有多少顾忌,也不得不把元绍对他们说的话一五一十和盘托出:“给北齐羽林军拿下以后,弟兄们都给关在一个帐篷里,除了看守得严密些,外面一直有人巡逻,其他倒也没有什么。到了中午,还有人送吃的进来,只不过谁也没有心思去碰,大伙儿都一心一意想着逃跑。”
凌玉城专注地听着,没有出声。贺留渐渐陷入了回忆当中,语气也不像开始那么拘谨了,“几次变着法子逃跑都被他们逼了回来,不过北凉军也没有伤人——应该说,没有下狠手。后来,他们那个皇帝就来了。他说——”
说到这里,忽然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显然那句石破天惊的宣言,到现在还让他震惊异常:“他说,是大人您求他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