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从黑夜中睡去,再在黑夜中醒来。从寒冷中躺下,再从寒冷中苏醒。这样的日子持续着,像是没有尽头的梦。在梦里她看见过无数次父亲的死时的脸,还有躺在病床上的母亲。他们都一一出现在她面前,告诉她的下一步,她带着父母寄托的希望支撑自己一步一步走下去。直到她杀死所有她想杀死的人。
她的死亡名单上有太多的人:拉缇、拉姆、梁彻、巴穆,还有他最最憎恨的彭山。如果需要,她也会将剑指向她的教导之人——次仁凌。
她要毁灭的是整个北夜族,是整个北方。
但又是谁导致这一切的呢?
是自己?是父亲?是母亲?是残暴的北方人?是这个懦弱无能的民族?还是坐在临天宝座上的皇帝?
这个问题她在脑子问过自己太多次。以至于,当她每想起一次,憎恨就不可遏制地增加一分。
皇帝夺走了北方人的一切,北方人夺走了自己的一切。自己仇恨北方人,北方人仇恨皇帝,双方就这样相互地憎恨,自己也被他们拖进了这个灾难的漩涡!
她恨极了北夜族,然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又是己族的皇帝。不,她早不是己族的皇帝了,自从她将我们抛弃时,就不是了。伤告诉自己,她不是!
那么,把皇帝也列入死亡名单吧?
想到了一刻,伤不禁地兴奋起来,她要杀的人又多了一个。
十五米处传来的叫声将她从幻想中拉醒,彭山又搞死了一个女人,这是最后一个,虽然长得漂亮几分,但总是拉着一张像死了孩子一样的脸……彭山的忍耐终于走到头了吗?伤不禁想——
今晚又该轮到自己了。——又回到了最初。
然而他今晚没有来。后方传来雪鸽之信,泰和皇帝指令继续向前,务必将前方的地形与气候探明,他的军队将紧跟其后。
信中并没有听见皇帝的一言一语是关于屠杀的事,前行部队所要做的任务并不是向手无寸铁的原民报复,而是尽快将探明的气候与地理传递给后方的大军。
屠杀只是前行部队的顺带之为。
他们总不希望看见异类,或者说看见异类活着。那么屠杀也只是顺应内心之为而已。伤是这么理解的。
她原本可以去问很多人,但不见得答案比自己的正确。她比他们更聪明,更明白。
“昨天我看见你喝人血了。”走近的凌悄声地说。
伤不说话。
“为什么要喝?”凌问。
“我想知道它是什么滋味。”伤回答。
“什么滋味?”凌侧目了一眼。
“人血原来有点咸。”
“你放弃吧。”凌不再侧目,“那不适合你。”
“那你为何还留着我?”伤笑。
“我没喝过人血。”凌争辩。
“但你的剑喝过。”
“那不一样。”
“你该教我魔法……”伤补充说,“还有剑术。”
“现在还不到时候。”
“这是借口?”伤凝视那张脸,并停下脚步,因为只有停下脚步,人的思绪与洞察才会更集中、更冷静。伤早在步行中体会出这个道理。
“不是。”凌有些生气,“伤,难道你没看见吗?彭山一直在杀人,目前他把可以杀的人都杀了,很快他便会将注意力转移到你身上……还有你的那只小熊,如果你不想今晚就死的话,就老实待着,什么也别做。如果你想,我现在就可以教你我所有的魔法,还有剑技。”
“你可以保护我的。”伤不愿放弃,她曾承诺过保护她。
“但我不会分分秒秒都跟你在一起,我们总有分开的时候。我不希望在我看不见你的时候,你死于你的光芒。”
“或是愚蠢。”伤替她说完。
“焦急的人总会触及愚蠢。”凌说,“但没关系,只要不死,永远有改变的机会。”
伤眼光黯淡……“我的熊也会死。”抬起头,哀伤像不穷无尽的海洋涌来,“它会长大,被发现,然后再被杀死。我……我也许看不到它长大。”
“你已经把它当成自己的孩子了吗?”凌低头,问她。
“我不想它死。”伤仰起头。
“那就让它回归自由。”凌提议,她是认真的。
“让它回归这片雪漠?”伤眼睛睁开了,黑色的瞳孔因哭泣渐渐地变得暗红。
“它原本就属于这里。”凌提醒她。
伤望望雪漠,无助的眼神渴望找到走过来说“不”的人,然而这人没有出现。“我……我……我舍不得它。”
凌等着她话说完。这段时间她没有阻断她的话。
“可它会死。如果一直跟着你,它会长大,你也将对它更加恋恋不舍,它也将不再离开你,而彭山则会像杀死一只雪鹿一样地杀死它,它甚至还会被做成食物。那样你就愿意吗?”
不愿意!不愿意!十万个不愿意啊!伤在心里无言地呐喊:怎么可能愿意啊!它——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