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纠察官的职责仅限于纠察幕府内的幕职,此后不断扩权,到李师古接掌节度使时,纠察官已有能力查办上至幕府下佐、州上佐,下至州县判司、薄尉等所有官吏的案件。李师古执政十年间,经郭烈、杨元饮、李希、高沐等人的不断争取,纠察官的权力又延伸到军中。
到李茂接手时已经可以在节度使的授权下查办各幕府副使以下、地方刺史以下,军队兵马使以下的所有官员,不仅对行政官员有纠察权,对军官也有纠察权。凡纠察官接手的军队案件,虞侯须自动回避。
前几任郭烈、杨元饮、李希、高沐的下场都不错,在担任纠察官后无一例外地都得到了升迁,郭烈最高职务做到行军司马,李希是节度副使,杨元饮是都知兵马使,高沐现在是左判官兼诸军巡阅使,前景一片光明。
但李茂心里也很清楚,纠察官权势太重,乃是一把双刃剑,用的好无往而不利,用不好却是害人害己,务必得万分小心。
纠察官查办的最近一桩案子就是小松林刺杀案,李茂接手时,此案已近结束,只有一些外围杂事需要扫除,其中一件就是如何处置朱三的家眷。
通过查阅纠察官秘密档案,李茂得知朱三当初发现侄女朱婉儿的异动后,并未向李师古报告,而是找到高沐,希望能通融一二,这很好理解,朱家今时今日的地位根源于李师古的信任,这个基础一旦动摇,一切的浮华都将不复存在。他不敢不报,又不敢直接报告,他需要一个人做个缓冲,这个人就是高沐。
铜虎头探知孙搏虎到郓州后与节府卫士倪忍往来频密,怀疑其藏有阴谋,欲采取行动,此系铜虎头日常业务,循例须向左判官知会。高沐一直想把触角探入铜虎头领地,苦于没有机会,得此消息大喜,孙搏虎是他的老对手、老熟人,他深知此人在宣武的分量。
他请求李师古授权由他来操办此案,借孙搏虎这根线头查一查潜伏在军府里的奸细。
铜虎头向来被视为是节度使的禁脔,任何人都无权染指。高沐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也拿铜虎头无可奈何,他心里很清楚,若不能掌控铜虎头,他的这个淄青老二就名不副实,因为铜虎头里的任何人都可以打着李师古的旗号不买他的账。要想坐稳第二把交椅,他必须把手伸进铜虎头。
孙搏虎是宣武节度使韩弘的心腹爱将,掌控着潜伏在淄青境内的所有宣武军密探,此人的价值抵得上三座城池,更重要的是铜虎头与此人打交道多年,败多胜少,李师古对此早有不满,拿此人去说服李师古授权给他,高沐觉得至少有四成成功的把握。
各镇在淄青都潜伏又密探,淄青也在邻近各镇派有密探,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宣武的韩弘一向对淄青持敌对态度,这让李师古对破获宣武的间谍网十分感兴趣。此外,铜虎头权势太大,需要平衡,独立性越来越强,值得警惕。
李师古因此答应了高沐的请求。
高沐如愿以偿,欣喜若狂,他决心全力以赴把孙搏虎的案子办成铁案、精品案,借此机缘将自己的触角探入铜虎头,为了达此目的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朱三低三下气地求到他门下,高沐大喜过望,有了朱婉儿这个香饵,他就能控制倪忍的节奏,控制了倪忍就有机会挖出孙搏虎,必须好好利用之。
他答应了朱三的哀求,让他暗中监视朱婉儿的一举一动,随时向他回报,待事成之后,由他向李师古解释一切,保证朱婉儿不受牵连。朱三得此承诺,乐得为高沐所用。却不知高沐暗中做了两手打算,他与朱三家族做了彻底切割,以便能为大局随时牺牲掉这颗棋子。
李师古曾说过宁枉勿纵,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就该干净利索,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故而当有人借朱三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试图拖延案件侦办时,高沐果断地抛弃了朱三。他警告朱三不要喊冤,喊冤的结果是死的更快,死的更惨,非但自己身败名裂,还要祸延家人,若是主动配合,则待将来案件了结时,由他向李师古解释其中曲直,保全朱氏一门的性命并重新获得李家的信任。
几十年的阅历告诉朱三,他并无跟高沐讨价还价的筹码,若让李师古知道朱婉儿牵扯案中,非但她死无葬身之地,朱氏一门谁也难逃厄运,高沐的话是哄他也好,是真心也好,他都必须答应。但他也留了一手,他在托李茂转交给朱婉儿的厨具盒子里暗藏了一封信,一封可以确保高沐履行诺言的书信,信被卫士抄检出来后交给了高沐。
这封信现在就收藏在纠察官幕府密案柜里,信的开头朱三向高沐谢罪,言自己辜负了李家的多年信任,鬼迷心窍上了奸人的当,以至于身败名裂。他羞愧难当,只求速死,唯请高沐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照管他的妻女和家人,并特意点出要高沐为朱婉儿选个好归属。
这是一封看似十分普通的遗书,不同的人从中得出的结论截然不同,要想看懂信中的言外之意,必须得对整个事件有个透彻的了解。
李茂读出了其中的三味,也读出了一身冷汗。
朱三在信中向高沐暗示他是留了后手的,如果高沐毁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