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太黑,追兵太急,李茂一个不留神偏离了预定的撤退路线。
一夜狂奔,天明时分,李茂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陌生的庄镇上,他定了定神,在庄外树林里把夜行的蓝布衣衫脱下来,窝成一团,刨个坑埋了,找了口池塘洗了把脸,临水而照,除了胳膊根处有点白,看起来就像个在乡间打短工出苦力的汉子。
胃在一阵阵痉挛,饥火熬肠,实在难受。摸边了口袋,只找到三枚铜币,这三枚铜币能买什么吃食,李茂茫然无知,这两年他生活顺风顺水,钱虽然算不得多,却也从未缺过,花钱大手大脚惯了,早就搞不清一枚铜币的真实购买力。
“买碗面吃应该够了吧。”
李茂想着就朝庄子里走去,庄镇四周环绕着一条水沟,水沟两岸栽种着荆棘,用以防偷防盗。李茂去的这间面馆位置在水沟的外侧,也是镇子的最南边,邻近不远处有条东西向的小河,小河两旁绿树成荫。
李茂心里的如意算盘是,万一钱不够买碗面,就吃霸王餐,总之自己堂堂的正七品右中侯不能饿死。
“来碗面。”
“有钱吗?”年轻的店主翻眼瞄了眼李茂,冷言冷语道。
“有。”李茂强按心中怒火,不解这汉子如何这等小瞧人。
“素面一文,牛肉两文,羊肉三文。”店主懒洋洋地报着价格。
“啪!”李茂将三枚铜钱拍在面案上,豪气地说:“来三碗素面。”
第一碗素面很快摆在了李茂面前,碗像个面盆。
李茂有些眼晕,早知如此就该来碗羊肉面。
狂奔一夜,体力耗竭,李茂觉得自己能够吞头牛,不过他怕肠胃受不了刺激,强制自己细嚼慢咽。
半碗面下肚,身体暖和了起来,又抖擞精神吃完下半碗,李茂抹抹嘴,再也吃不下了。
店主斜了李茂一眼,懒洋洋地说道:“面我已经切了,你不吃我也不能卖给旁人,钱我是不能退了,送壶茶给你解渴吧。”
李茂也不跟他计较,坐等他煎茶。
这时间,一个胖嘟嘟的中年妇人出现在面馆门口,手里提着个碎花布的包袱,面色阴沉,脸颊青肿,眼角似还有些泪痕。
“姐,你怎么来了?”面馆主人懒洋洋地跟妇人打了声招呼,他分明看到了妇人脸上的青肿,却装作没在意,闭口不言。
“我为什么来,我就不能来吗?我……咦,有个和尚。”
来的这个妇人名叫杨大娘,是面馆主人杨奇的姐姐,她刚刚在家挨了丈夫一顿打,本想回家来向弟弟诉诉苦,却没想到做弟弟的对她这个姐姐漠不关心,心中的委屈和怨恨顿时像决堤之水,一股脑地向着她弟弟倾泻来。
是李茂救了杨奇,这妇人一眼瞥见了坐在店里发呆的李茂,立即闭了嘴,她眉梢向上一挑,眸子晶晶发亮,满腔的怨恨霎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唉,你来。”
她向杨奇招招手,移步走到店外的一株杨树下。
杨奇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不情不愿地跟了过去。他的这姐姐脾气不太好,她的丈夫脾气更差,两口子常在家干仗,姐姐每次吃亏就过来拿他出气,杨奇为此苦恼不已。
妇人见弟弟磨磨蹭蹭的怂包样,刚刚晴朗的心境顿时阴云密布,一时面冷如霜,凝眉正要喝骂,忽又改变了主意,竟满脸堆起笑来。
杨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杨大娘拽过弟弟,伏在他耳边嘀咕了两句,杨奇吃了一惊,愕然地望着她。杨大娘恼了,恶狠狠推了弟弟一把,恶声恶气地说:“没你姐夫,你早烂死在大牢里了,忘恩负义的东西,还不快去!”杨奇耷拉着头,怏怏转身。杨大娘又在他背上狠狠地捶了一拳,这才转身离去。她从面馆门口走过时,又打量了李茂一眼,如同看到了一件稀世珍宝,胖胖的白脸上两道眉毛弯成了喜庆的月牙儿。
门外发生的这一切,李茂浑然不觉,他正在为平卢军向曹州增兵的事烦恼,这些兵马隐匿在林中,只带数日粮草,所图已很明显。薛戎说的不错,而今淄青太平无事,李师古到底还是要向于化隆下手了。
想到这,李茂不觉苦笑了两声,曹州四县去年夏天大半遭遇水灾,秋季颗粒无收,全凭朝廷救济才勉强过了个年。开春又是大旱,入夏后虽然降雨增多,气温比往年都要高,热的出奇,有经验的老农推测夏末必闹蝗灾,弄的不好就是颗粒无收。
这个节骨眼上当政者不思未雨绸缪,济民于水火,反而加紧争权夺利,闹内讧。这是何等的混账。
他虽然做官两年,对社会的阴暗也有所认识,却到底不肯随波逐流,自甘同化,想到这些事仍旧是心潮澎湃。
李茂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注意到一场危机正在悄然临近。
这面店本来就开的偏僻,年景不好,生意难做,一过正午,店里除他外一个客人也没有。铜壶灌水在火上烧的时候,杨奇解下围裙坐到了李茂对面。
“刚还俗吧?”
“唔,施主何来此言,哦,不,